白幛就是之前挂在灵堂挡着女眷的那一块白纱幛。
易长安取过来轻轻展开,只见两只小黑手印赫然映在上面,虽然黑色比之印在她书页上的略淡了些,但是被纯白的纱幛一衬,依然极其刺眼。
手印是在白幛的下端,符合三、四岁小童的身高,与印在易长安书页上的那只手印一样大小;应该是同一个人的。
而那支白玉佛手钗却钗身洁白润泽,并没有留下任何黑渍。
真是奇怪,如果这支钗是那小童插在棺材上的,为什么钗身上并没有污渍呢?如果那小童知道不在钗上留下痕迹,为什么却又不怕在她的书页和这幅白幛留下手印呢?
易长安拈着白玉佛手钗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何有富:“岳父府上可有三、四岁的小童?”
何有富立即看向王琴;王琴膝下两个孩子,女儿何茹刚满两岁,儿子何堂正好四岁。
王琴飞快摇头:“不是,这绝对不是堂儿做的!我来之前,堂儿才刚刚起床,奶娘正服侍他梳洗了要用朝食呢!”
何有富却不信,沉着脸唤人:“把堂儿抱过来!”
何太太是意外横死,大家怕灵堂阴气重会妨着孩子,只让孩子们在第一天的时候过来磕了头就抱回去了,等到起灵的时候再让孩子们过来磕头,也算全了祖孙的孝义。
现在摆明了灵堂闹了鬼,公公却还要把何堂抱过来,王琴登时气得心口疼:“堂儿还这么小,抱过来要是被鬼缠上身怎么办!”
何有富不为所动;小孩子懂得什么,他就是怕大人拿着小孩子做张做致的,故意在里面捣鬼!
见公公不理会自己,王琴又气又恨,语气立时尖锐起来,她不敢跟公公直接叫板,只能狠狠掐了在一边扶着自己的丈夫一把哭叫起来:
“何志武你这个死人!堂儿也是你的儿子,你就半点都不顾他吗?难道何家的子孙就只有元儿一个吗?是,在这家里我是不如大嫂受宠,可堂儿也是你何家的人啊,堂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何志武胀得脸色通红,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还是何有富暴喝了一声打断了王琴的话:“够了!一哭二闹的像什么样子!我何家的门庭以后就靠泼妇来支撑吗?!”
王琴立时被吓得把哭声咽了回去,只敢轻轻抽泣着。
公公偏心,可她有什么法子,虽说何家只有兄弟两个,大伯哥又早去了,寡嫂不可能出来当家,可是只要公公一句话说她忤逆不孝,能当家的何二奶奶未必就是她啊!
自己的丈夫自己知道,如果公公说要休了她,何志武绝对屁都不会放半个!何家是富户,又不是出不起聘礼的人家,转头再给何志武娶个黄花大闺女进来,只怕何志武只会乐呵!
可那时她的堂儿和茹儿可怎么办?别说有个因为不孝被休掉的娘亲,堂儿和茹儿今后会担上什么样的名声;就是后娘进来,这么小的小孩子,心毒一点的,有几百种法子可以让他们活不到长大!
见王琴总算不哭闹了,何有富这才收了余怒,转头见易长安正静静看着他,一双眼睛黑白澄澈分明,连忙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家事难缠,让长安见笑了。”
“都是一家人,难免有瓢盆碰碗沿的时候;无妨。”易长安微点了下头,拿着那支白玉佛手钗,负手转到了灵堂供桌后的棺材边仔细看起来。
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松木板,瞧着很厚实,做工也不错,板材之间应该是认真用三合灰勾过缝后才刷了黑漆的,看着通体像是浑然一块;只除了棺材盖板和棺身。
之前那支白玉佛手钗应该就是插在盖板和棺身之间,也只有这一道明显的缝隙才插得进东西了。
易长安半弯了腰,果然在盖缝中找到了一点痕迹。蹲下身,试着将手中的白玉佛手钗插到那个位置,易长安心中猛然涌出了一个想法:那个小童是想撬开这棺材盖板?!
这想法突然闪现出来,易长安还未深究,身后紧跟着的何有富就有些紧张地唤了她了一声:“长安,快站远些,莫沾了晦气!”
“无妨的,岳父不用担心。”话虽这么说,易长安却站起了身,离远了几步;心头飞快地掠过一片疑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懵懵懂懂的何堂很快就被抱了过来,一见王琴就向她伸出了手:“娘,娘抱。”
看到稚儿依恋自己,王琴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何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母亲哭了,也扁了嘴跟着哭起来。
何有富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被这娘儿俩哭得头痛,正要喝斥,易长安却先开了口:“岳父,不是堂儿的掌印。”
何有富不由惊讶地看了易长安一眼;他这位女婿并不大喜欢跟岳家来往,按说也应该不会特意为二儿媳妇开脱什么……
易长安坦然指了指被她摊在一边椅子上的白幛:“从这手印看来,那小童指甲缝里都是脏的;且,手掌要瘦一些,也粗糙一些。”
素白的纱幛上,两只小手印呈现抓痕,指甲的位置确实是有极细的几弯黑渍。
而何堂紧紧抱在王琴脖颈上的两只小手,不仅胖乎乎的,而且干干净净,就连每个小手指甲都是粉粉润润的,指甲缝里一丝污垢都没有。
如果何堂的手脏得能在白幛上留下那样的污渍,指甲缝是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就被清洗得这么干净的;总会有些痕迹留下来。
何况何堂的小手确实很柔嫩,应该印不出白幛上那种粗糙的掌纹。
让奶娘把何堂抱了回去,见王琴还在满面泪痕,何有富讪讪地发了话:“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哭得跟……”
想到确实是死了人,何有富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了下去:“老二媳妇你这一段也累着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让老二和几个管事在这里看顾着就行了。
咱们家里这情况亲朋好友都清楚,你多歇上一会儿也不会有人怪你的;再不济,随便找个借口解释一两句,到时让管事再请你出来就是了。”
到底是一家之主,打了一棒后还知道给个甜枣儿,王琴连忙擦了眼泪下去了。
何有富这才疲惫地对着易长安叹了一声:“唉,都说不哑不聋,不做家翁,这一天到晚的烦心事儿……”
易长安微微颔首:“岳父这几天也辛苦了,也该多休息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何有富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小杨管事急匆匆地进来了:“老爷,吴道士问你出殡那天是要送葬还是留在家里,他到时好安排下去。”##### 大燕女提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