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第五个目标

第十四章 最后时限

第五个目标 白雾 9631 2021-04-06 07:24

  惨白的月光下,一副漆黑的棺材静静躺在船舱内,随着水波起伏不定,泛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南华江是长江下游的一条支流,全长632公里,流经南华省内的燕子山、雪岭、虎眼峡……其中穿过津山市南城的这一段,被民间称作秋叶河。

  秋叶河。顾名思义,一入秋季,河面就会漂满枫叶。绿中点红的河水,宛如一条流动的彩色玉带,穿亭绕榭,煞是好看。

  河边有一条饭馆林立的饮食文化街。很多饭店的后厨为了省水电,直接在秋叶河里洗碗。因卫生问题被工商局勒令整顿多次,老板们终于学乖,让小工改在晚上悄悄洗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哟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哟流落在街头……”小伙儿蹲在浣衣石上,嘴里哼着歌,手里娴熟地清洗着一摞油腻的碗碟。

  “哗啦……哗啦。”就着河水淘了两遍洗涤液,感觉干净了,随手扔到身边的塑料筐里。洗完餐具,他搬起筐子正要走人,忽然看到月光下,一艘不起眼的小舟缓缓行了过来。

  “不是吧,这个点儿还有人走船?”他没瞅见艄公,那艘小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漂荡着前进,最后靠在了码头上。

  “诶,这谁的船啊?”他走过去喊了一声,“里面有人没?”

  船篷里悄无声息。

  小伙儿掀开草帘,探头往舱里一看……

  “妈呀!”他手里一抖,塑料筐里的碗盘稀里哗啦打碎了一地。

  惨白的月光下,一副漆黑的棺材静静躺在船舱内,随着水波起伏不定,泛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岑镜赶到现场时,尸体已经被拉走解剖了。篷船被拴在码头,上面只剩一副被掀开盖的空棺,还散发着油漆与尸臭的混合味道。

  据法医初步验尸,石四宝是缺氧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从勘查组的调查结果看,木棺是从内部用钉子封死的,再加上棺材里的物证,基本可以断定死者系自杀。

  “什么物证?”

  武志彬将几只物证袋递过来:“黄建春家的钥匙,他和葛兰被锁的手铐脚镣的钥匙。另外,石四宝穿的鞋,也同宏维大厦密道和星海公园采集的脚印吻合。更重要的是这两部手机,一部是葛兰的,一部是他自己的。”

  他将其中一部手机开机,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找到录音功能的文件夹。文件夹点开后出现了一排存储目录,再点开上面的最新音频文件,手机里突然传出一个颓然凄惨的声音:“我是石四宝……”

  岑镜赫然一惊。

  武志彬将声音放大,好让她听清楚。

  “这段话是我的遗言,也是认罪书。黄建春、葛兰、郭锦年……都是我和老鬼杀的。”

  “事儿得从那颗黑钻石说起,为了他妈一块破石头,折进去这么多人?!老鬼和郭锦年本来打算骗保,结果一群人都是鬼肚子心肠。郭锦年想赖掉分成,葛兰想私吞钻石,黄建春想多分赃,老鬼想把他们全做了……唉,就我最老实。我一开始就不想参与,是郭锦年和黄建春老拿以前的烂事逼老子,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都杀了。”

  “老鬼这小子机灵,想了好几个歪招。黄建春的密道我知道,所以约他去了宏维大厦,伪装成自杀。本来想做掉葛兰,把钻石抢到手。没想到那蠢娘们真把钻石搞丢了,我们只能满世界找猫。”

  “老鬼说警察已经盯上了郭锦年,他早晚把我们招出来,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就趁人进看守所的时候,开车把那孙子撞下去了。唉,我对不起那几个警察。我有罪,我该死!”

  “现在老鬼被警察逮着了,我肯定也逃不了,干脆就不逃了。折腾到现在,钻石没找着,人还都死了,算到头来一场空。我他妈真撑不住了,想结束这一切……爹、娘,原谅儿的不孝。媳妇、闺女,你们好好活着,忘了我吧……”

  录音里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岑镜眉头微蹙,问道:“这个录音是什么时候录的?”

  “24日晚上7点30分。”武志彬说道,“从死亡时间看,他留完遗言后没多久就躺棺材里了。”

  岑镜望着物证袋里的锤子和铁钉:“这上面都有他的指纹吗?”

  “检测到了指纹,具体是不是他的,还要等对比结果。”武志彬神色放松地笑道,“没问题,是自杀。尸体没有搬动的痕迹,棺盖也是从内部封死的,撬开的时候费老鼻子劲了。石四宝真给我们送了个中秋大礼包!”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些物证也太齐全了,就像刻意准备好的一样。”岑镜仍抱持怀疑的态度,“而且……唐平怎么会是老鬼呢?”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东西,无论你多么不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相。”武志彬以福尔摩斯的姿态点起一根烟,“这可是死者生前的口供录音,没有比这玩意儿更铁的证据了。”

  “万一是谁逼迫他说的呢?”

  “但石四宝身上没有被虐待的痕迹。”武志彬说完顿了顿,“呃,手腕上还是有的。不过法医说是因为窒息挣扎,被手铐勒出血了。”

  岑镜闻言不置可否,拿了只手电,趴在棺材沿仔细打量。

  “武队,死者的指甲是不是也有磨损?”

  “嗯,石四宝在棺材里挣扎时抓挠过,指甲里有木屑。”

  高亮的光柱扫过棺材盖,木板表面呈现出大量重叠的抓痕。在左边的棺壁内侧,岑镜也发现了一组清晰的痕迹。那些抓痕都处于偏近棺底的位置,有几道更是在连接处戛然而止,棺底的木板却没有丝毫痕迹。

  “奇怪……被困在棺材里,不是应该向上方抓挠吗?”

  她再次走到掀掉的棺盖前,重新观察了一遍棺盖的边缘,终于发现了端倪。

  “石四宝是被谋杀的。”

  “什么?!”武志彬差点把烟屁股咬掉。

  “而且……”岑镜移动手电,照亮了一片被棺材压住一角的红色枫叶,“抛尸地点在一百公里外。”

  津山市殡仪馆。

  头顶亮着明晃晃的无影灯,解剖台上躺了一具光溜溜的尸体,周围站着两个穿蓝色解剖服的男人。一个是法医科科长封若华,一个是从现场赶回来的助手小张。

  “死者体表无致命性开放伤痕,两手腕部有0.5厘米宽的约束伤,系手铐勒痕。面部青黑,口唇及耳郭出现紫绀症状,球结膜有血斑,符合缺氧性窒息的尸表特征。角膜高度浑浊,尸身软化,腹部膨胀出现尸绿,预估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由于死者是被封在棺材里的,尸温会受影响,死亡时间可能还要往前推,这是初步尸检的情况。”

  听完现场的检验结果,封若华点了点头,问道:“家属那边有回应没?”

  “武队说他们正从青川赶过来,也同意尸检了。”

  “那就开工吧。”大过节的,又是深更半夜,他实在不愿在殡仪馆里多耗时间。

  窒息死亡首先要排除是否为机械性窒息,以判断死者生前是否遭受过扼颈、压迫胸腹、闭塞呼吸道等暴力行为。

  封若华先就死者的颈部进行解剖,将颈部皮肤打开,对肌肉进行分离辨析。

  “颈部组织未见机械性损伤。”

  接着开始解剖胸腹腔,查看心肺是否有出血点。在锋利的刀刃下,腹部油腻的黄色脂肪翻卷开来,一股浓烈的粪便恶臭弥漫在房间里。

  解剖完心肺器官,还要对胃内容物进行检验,以便进一步精确死亡时间。

  “咦?好像有异物……”封若华接过小张递来的镊子,从死者胃里取出几块鸡蛋大小的塑料碎片。

  他将四块碎片放到托盘里,举到灯光下仔细一看,愕然瞪大了眼睛。

  连环血案的真凶终于在中秋夜浮出水面,结案之际,专案组却就意见分成了两派。

  林海以物证充足为由,准备将案犯畏罪自杀的情况上报。而岑镜坚持认为石四宝是被谋杀的。两拨成员各持己见,在会议室里争执起来。

  林海:“棺材是从内部钉死的,相当于一个微型密室。如果是他杀,凶手是怎么杀完石四宝再爬出棺材的?”

  “那个密室是在石四宝死后伪造的,你不觉得那副棺材很新吗?不觉得油漆味很大吗?”岑镜将几张照片放到投影上。

  “人被困在棺材里时,出于求生本能,会下意识地向上击打和抓挠。石四宝抓的正是棺盖和棺壁的连接处,这些抓痕应该出现在棺盖边缘和棺壁的上方。”

  “但我昨晚看过,左右两块棺壁的上方没有抓痕,下方才有,这不合常理。而且,下方的划痕与棺底的边缘没有连接,断得极其生硬,反倒与棺盖边缘的抓痕能拼接到一起。这就说明,在死者死后,有人把棺材拆掉重组了。只不过在拼接的时候,混淆了左右两块长方形的棺壁,导致棺内抓痕异常。”

  她用儿童积木在桌面上进行了示范。

  “闷死石四宝后,凶手将棺材拆掉,将棺壁与棺底分离。重新拼好四块棺壁后,再盖上棺盖,从内侧将棺盖钉死。然后,他将这个钉好的整体重新安回棺底,以木楔固定,最后给棺材裹了层漆。”

  “人对盖棺存在惯性思维,认为棺材的开启与闭合都是通过棺盖,却忽略了棺材是由六块木板拼装的,并不是只有一道门的密室。凶手正是利用这一盲区,制造了棺材是从内部封死的假象。”

  秦伟华质疑道:“可石四宝自己都认罪了。如果是有人害他,又为什么要留遗言?难道他伟大到要为一个连环杀手顶锅?”

  “石四宝真正的遗言不是那段录音,而是这个。”法医封若华举起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共有四片泡沫塑料,分别刻着12、9、9、26四个数字。

  竟然是密码……专案组的成员纷纷伸长脖子一探究竟。

  “这是从死者胃里找到的餐盒碎片,指证了真凶的身份信息。”岑镜将物证投影到背板上,“石四宝只有高中学历,不可能编制太复杂的密码,我认为这四个数字代表了英文字母的顺序。”

  武志彬转着眼珠数了数:“那就是L、I、I、Z……”

  “对,将这四个字母调换一下位置,就是Li Zi的拼音。”

  “李子?”

  “不是李子,是黎子。”岑镜又将两张照片放在投影下,“石四宝在告诉我们,杀他的人……是黎宏维之子!”

  投影上赫然出现了黎宏维年轻时的照片,另一张是老鬼的模拟画像。看到这两个极其相似的人,满座骇然。

  “黎宏维还有个儿子?没查到啊。”

  “会不会是私生子?”

  “可黎宏维的儿子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萧振国拍拍桌子,将嗡嗡的议论声压了下去。他对岑镜说道:“你这些疑点提得很好,但还不足以否定石四宝自杀的可能。”相比石四宝的口供和一系列铁证,如果警方拿不出确凿有力的反证,检察院压根不会买账。

  技术科的人开口了:“这两张照片其实有个漏洞。”

  岑镜一愣:“什么漏洞?”

  “长得太像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方解释道,“直系亲属的外貌相似度介于50%到90%之间,极少有90%以上的。你这两张照片看着不像父子,倒像是双胞胎。”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是啊,感觉像刻意模仿的,连头顶分发的位置都一样。”

  “如果老鬼真是按黎宏维的样子易容,他绝对是个高手,也许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武志彬叹了口气,“甚至……对方站在我们面前都可能认不出,这样的嫌疑人要怎么抓啊?”

  林海清咳一声:“现在还没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不要妄下结论。”

  岑镜心里清楚,就9月连环凶案而言,公安内部压力巨大,上面更倾向于将石四宝定性为畏罪自杀。而对专案组来说,离萧振国承诺的破案日期只剩三天,没有人想拖成悬案。所以,她必须在侦查结束前找到有关真凶的实证,否则石四宝注定要成为替罪羊。

  “萧局,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扫了眼会议室里众人的表情,萧振国颔首道:“材料会在30日上午9点封卷上报,从现在开始……”他看了眼腕表,“你还有45小时。”

  岑镜先去了一趟津山大学,找到了水文与水资源工程专业的谷教授。

  得知她的来意,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表示乐意帮忙,但还是在理论基础上建议警方做个实验。

  “南华江全长六百多公里。有的地方江道宽,水流速度慢;有的地方江道窄,再加上落差,水速就会变快。我只能用平均速度给你估测一下,要想知道比较精确的结果,还得实践才行。”

  谷教授在电脑上调出水文地理的三维模型,以透视角度模拟了南华江流域的整体概况。

  “如果船是从雪岭出发,顺流而下,到秋叶河这一段,路程全长108公里。按2.5米每秒的水速计算,需要的时间是……”他噼里啪啦地敲入几个数字,按下回车,“12个小时。”

  27日晚上22点,石四宝的棺船抵达秋叶河。按12小时推算,抛尸时间应该在27日上午10点左右,抛尸地点就在雪岭的红枫林。

  南华江畔生长着茂盛的荒草和芦苇,仿佛一片金黄的海洋。

  山坡上红枫成林。秋风吹过,漫天遍野的枫叶飘扬零落,像一场浩大的血花雨,洒落在暗绿的江水上。

  武志彬带着警员沿水边搜寻,还调了几只嗅探过棺材的警犬协助。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地毯式搜索,终于发现了可疑痕迹。

  “汪汪汪……”警犬在芦苇丛里叫唤起来。

  看着滩涂上被重物压出的拖痕,武志彬佩服地夸道:“厉害,这都能找着!”

  “没什么难的。”岑镜捏起手中的红叶,解释道,“被棺材压住的叶面还很新鲜,说明刚从枝头落到船上,就被棺材压住了。所以,凶手抛尸的现场肯定有枫树。而在秋叶河上游流域里,只有雪岭的红枫林才有这种红叶。”

  武志彬莫名地回过头:“我是在夸狗……”

  岑镜:“……”

  警方很快在不远处的土路提取到车辙痕迹。根据胎宽、花纹、轴距和压痕深度分析,来者开的是一辆卡车。从行驶轨迹看,凶手自雪岭东面而来,抛尸之后就原地调头返回了。

  这条路车辆稀少,只有进出口安有摄像头,交管部门正在抓紧排查27日上午的监控录像。不过,用武志彬的话说就是:“以老鬼那孙子的尿性,拍到了估计也没用,搞不好又是烟幕弹。”

  岑镜也认可这一观点:“老鬼不擅长开重型车辆,他手里应该没卡车,这辆运棺车是租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第一现场在哪儿。木材厂?棺材铺?油漆库?范围太大了。

  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问道:“石四宝的棺材查到来源了吗?”

  武志彬沮丧地摇头:“还在查。津山卖棺材的地方不少,如果对方是从外地或者网上购买的,更不好找。”

  眼看太阳要落山,武志彬下令收队。

  离开前,他们在江边放了一只做过标记的木舟,以验证谷教授对行船速度的测算。

  岑镜一宿没睡,钻进车就准备闭目养神。上下眼皮刚沾着,车里突然响起一声惊悚的女高音:“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

  警犬一个激灵,吓得汪汪叫了起来,旁边的驯犬员连忙安抚。

  颜佛爷又诈尸了……岑镜手忙脚乱地接通来电:“喂,小镜子给姑奶奶请安……”

  “请什么安啊?哀家都快忐忑死了!”颜小沫火急火燎地吼道,“你下班了吧?快来牛头王!”

  “哟,发奖金了?”

  “哪儿呀!这不是李维快回美国了吗?怎么也得给人践个行啊!”颜小沫看了眼手表,“他还有半小时就到,你也快来,本灯泡请客!”

  “可是……喂?喂?!靠,挂得真快。”岑镜无奈地放下手机,失神地望着窗外。

  李维还是要走啊……看来那个吻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对方喝多酒,一时兴起罢了。

  武志彬:“李维要出国?”并非他有意偷听别人隐私,实在是颜小沫声音太大,估计后面的狗都听到了……

  “嗯,麻烦一会儿把我放到牛头王,去给他践行。”

  岑镜的声音听起来像在酝酿某种低气压,仿佛随时会降临一场暴风雨。武志彬不敢多言,沉默地驱车拐过一道弯。路旁的红枫林消失在后视镜里,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高耸的堤坝出现在左前方。

  “那是水电站吗?”岑镜问。

  “雪岭大坝,汛期拿来防洪的。”

  “哦。”她转开目光,脑海中的念头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却什么也没抓住。

  糟糕,我刚才在想什么?她敲敲头,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算了,先不想了,目前的状态只适合睡觉。

  她在警车微晃的频率中闭上了眼,心绪纷乱,如窗外纷飞的红叶。 第五个目标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