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仪公主前往蒙古和亲的日子也随着这次消息一并定了下来,就在七月初一,定得甚急,眼瞅着没有几日功夫了。
李天凌的太子妃人选挑挑捡捡几个月,终是定了林大学士的嫡孙女林锦仪,钦天监又奉文帝的意思将那大婚的日子也卜算了出来,最后将日子定在冬月二十六。
这两个消息就像两个惊雷一般砸了下来,不论贾谦还是甄真都没得好脸色,前头还不过丁点风吹草动的事儿,倒没说来就来还来得这般快。
那文帝的行事,也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贾谦抿得一回唇,还如旧例一般甩了手就往外头去,甄真就站在青纱糊的窗口前看着他渐行渐远,手里绞着帕子,心中一片迷茫。
袭香自晓得自家郡主同嘉仪公主交好,还当她是为着嘉仪公主和亲蒙古之事心中不忿,便提议道:“郡主要不要进宫去瞧瞧嘉仪公主?”又道:“七月初一也没得几日功夫了,郡主前去送个行程也好。”
甄真咬着唇半天不出声,过得半响这才点点头,着袭香将前头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收出来,同郑氏说得一声便要进宫去。
郑氏还颇觉奇怪的看了甄真一眼,说得一回:“怎的一前一后……”说得这句倒也不说别个,还叫马房准备好马车。
甄真不明所以还当郑氏说她同贾谦一前一后出门,抿了抿唇到底甚个也不说,叫袭香拎着东西便往宫里头去。
马车停到宫门前,甄真便只得步行进宫,她心里有数,先往皇太后那去请个安,这才又往皇后那儿去请安。
贾皇后晓得甄真素来同嘉仪交好,倒也感概万分的道一句:“去瞧瞧也好,此番往蒙古一去,只怕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甄真心里一惊,不知道贾皇后这话是否意有所指,可这儿是宫里头,到底不好多说,只得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出去。
她人还未出中宫,便叫人拦截了。
李天凌一袭降紫蟒袍,头束金冠,面色肃然,薄唇轻抿的站在甄真跟前,不待她说话,便道:“跟我来。”
甄真犹豫得一回,到底一咬牙还跟着他行去。
这儿是中宫,既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李天凌熟门熟路的将甄真带至一处偏殿,两人也不进殿,只站在庭院里头叙话。
这是自打去岁甄真的婚事坐定之后,李天凌第一回同她单独相处,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可望向甄真的目光依旧如往昔般炙热。
甄真也不晓得如何面对李天凌,抿了抿唇,犹豫半响倒是先唤得一声:“大表哥。”
还同幼时一般,只将他当作自个的哥哥。
李天凌沉默半响,终是自嘲一笑,也不应她,只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他说的便是甄真上回叫人劫持之事。
那些个本该忘记的事儿突然被提及,甄真心里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神色难堪也不敢看他,只低声道:“已经无碍了。”又道:“多谢大表哥关心。”
这两声“大表哥”跟刀子似得毫不留情的扎进李天凌心里,他习惯性的抬起手臂想揉甄真的头顶,可见她又往后退得一步,这才又忍着不甘放下来:“你放心,月华这笔帐我都给你记着,叫她日后慢慢还。”
甄真闻言猛的抬起头来,正巧对上李天凌那双满是戾气的眸子,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一事来,张口就问他:“月华的天花,是你?”
当初贾谦布局要李德倩好看的时候,也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是以李德倩犯了天花之时甄真还当真以为是不小心染上的,心里还道一回报应,如今想来这里头的蹊跷自个从未去细想过。
对着甄真李天凌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一点头便承认了下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满是阴寒之气:“我说过,我不会让人……”
一句话未说完,他便又沉下眸子,后头的话也说不出了。
那些个话儿说得是好听,可害她最深的人还是自个,若不是自个大意又如何叫她嫁给贾谦那个浪荡子。
甄真晓得他想说甚个,只是低了头不说话。
去岁中秋月圆之夜,李天凌寻了由头将甄真唤出来,带她去怀罗山看大沥最圆的月亮,两人背靠着背,灌得一壶酒下去,李天凌便同她说:“真儿,我要做你的保护伞,不会让这世间任何人伤害你……”
甄真一张小脸不知是被酒熏红的还是叫李天凌这话乐红的,她举着酒坛子傻呵呵的一笑:“天凌哥哥,我相信你。”
可并没有过多久,带着文帝猜疑和愤怒的圣旨便下来了。
面对着心爱之人披上嫁衣另做他人妇的事儿,李天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也是从那以后李天凌对权利的欲望便越发渴望,行一步言一句俱都小心翼翼,为的便也是文帝屁股底下的那把龙椅。
他双手捏拳转过身去也不敢看甄真,只兀自苦笑一回,带着些许哀伤和落寞道:“真儿,我的太子妃定下来了,可我心里很难受。”
李天凌当了十几年的太子,早已经觉得这大沥江山迟早是自个的了,所以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从来只想留给一个人。
可谁又能想到时到今日却是如此局势。
甄真眼眶发红,低着头只瞧见自个一双百子石榴的绣花鞋,也说不出话来,可心里却是理解李天凌这种感受的,当初得知自个要嫁给贾谦的时候,她也觉得很难受。
她叫玉荣公主养得极刁,只觉得这大沥最有本事的男子才配得起自个,当初她也觉得李天凌就是那个人。
李天凌背对着甄真,迎面叫风一吹,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有些情动的开口:“我一直以为陪我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一定是真儿你,可……”
“大表哥……”甄真心里揪得紧紧的,却终是出言打断,不想再听他继续往下说,勉强的扯出一抹苦笑来:“大表哥,若是没事儿的话,我便去嘉仪姐姐那儿一趟。”
说着也丝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李天凌心中一紧,忙一把拉住她,可对上她那双眸子却又不晓得说甚个。
甄真强压住心里头翻江倒海的情绪,十分淡漠疏离的问他:“大表哥可还有事?”
李天凌一张脸满是肃然,他蹙起眉头盯着甄真看得半响,终究觉得不甘:“若是,若是有那么一天,你,你还愿意同我一块看这大沥的江山吗?”
“你知道,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不管是曾经,如今还是以后……”他按住自个的心口,慎重的同甄真道:“我只有这么一颗心,给了你,便再也装不下别个了。”
甄真的脑子比心转得快,尽管到得如今对李天凌还有悸动,可她一个他人妇也不可能再成为李天凌身边的人,除非他日李天凌成为一个昏君。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天凌,瞧着一派淡然,可隐藏在大袖里头的那只手却在微微颤抖,心里说不上是甚个滋味,她说:“不愿意!”
李天凌心中一惊,想要深问,却又听甄真道:“在真儿心中你是大表哥,也是太子殿下,往后同你并肩的人只有林姐姐,而不是我,一个他人妇。”
甄真说着便往后退两步,恭敬而又疏离:“此处乃是皇城,不管大表哥心中如何,都不应当对真儿说出这般话来,大表哥应当牢牢记住,甄真是你的表妹,同众多表姐妹一般。”
说得这句,她自个也忍不住深深吸口气,半蹲朝李天凌一福:“若太子殿下无事的话,真儿便先行离去了。”
她同李天凌自打文帝圣旨下来的那一刻便没有了可能,现在没有,今后也不能有,甄真此番比谁都理智,做回表兄美才是最好的结局。
甄真都知晓的道理,李天凌自然也清楚,就是他问出那些个话来也晓得自个逾越了,可还是想甄真给他一个寄托,让他对今后有那么一丝期盼。
眼见甄真再次转身离去,李天凌始终压制不住心中的躁动,急急开口复又唤住甄真。
“真儿,可以再逗留一息吗?一息就好了。”
甄真脚步一顿,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李天凌行至她跟前,低眉敛目:“我晓得你是甚个意思。”又哀求道:“我能不能再抱一抱你,就一下。”他声音一顿,染上沉重的哀伤:“我的心真的很难受。”
甄真咬着唇至始至终不曾抬起头来,闻言也不出声,心中想果断的拒绝,却又狠不下心来。
李天凌见她不出声,便当她应承下来,他张开双臂想要将甄真搂进怀里,将这最后一抱当作对他们的曾经做一个了断。
甄真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可李天凌到底没能抱住。
甄真猛的叫人拉一把,趔趄着倒退几步,硬生生的栽进一个宽大的胸怀里,还未来得及抬头,就闻得那人酸溜溜的说:“太子殿下,你这是干嘛呢。” 寸寸欢喜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