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疤易除,心底的可是难。
只是这个理由,到底拿不到台面上,若是照旧说了,不就是明显地表示,她还在介意?
介意那些被抛弃的日子,介意受过的那些苦?
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表达的这么直接,不给对方脸不是?况且,适才她是在还没等对方说完,就径自开口打断了他话语的情况下拒绝的。
好在,气氛并无异样,对方显然没有生气。想了想,凤茗依还是努力补救,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无所谓。
“留着倒也无妨,横竖这些年,我也已经是习惯了。怎么,莫不成是王爷嫌弃?”
话是这般说着,顺便还想着要笑一笑的,只是嘴角有些僵,再加上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便做了罢。
然后听着身后的人在她耳边微叹一口气,下一瞬掰过了她的身子,目光直直寻来。
“依儿,你该明白,无论你成什么样,在我眼里都始终如一。我只是想着,要怎么做,才能从你心里将它除去,毕竟我也知,背负着它,你定然很累。”
“啊……啊?”
轩辕逸诺在说这话的时候,用的竟然不是一贯的自称“本王”,而是“我”?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可是所代表的意思,却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当然了,这个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那些话语的内容。
再加上那副认真而诚恳的表情,让凤茗依纵然想要假装没听懂,假装只是自己想多了,也不可能。
而这听上去好似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她犹如遭到晴天霹雳,瞬间呆若木鸡。
纵然好歹也算是经过了大起大落,性子早已经修炼的足够淡然,可是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伤被猝不及防撕开的时候,却依然还是没能撑得住。
心底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带动着她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要不是还被轩辕逸诺拥在怀中,怕是就要从榻上直接滑下去了。
语气之中,也满是惊疑不定,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眼下是个什么场合,被对方攥住的手指开始蠢蠢欲动。
“你……你知道了?”
那些灰暗而恶心的经历,是她灵魂深处最不能面对的时刻。以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宫云歆,再也无人知晓,所以纵然明知道对方的意图,也心甘情愿地做了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结果没想到,最想要隐瞒着的人,却在这一刻,在这美好而祥和的气氛里面,一下子就扯开了她的层层掩藏。
就好像是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撤掉,所有的肮脏瞬间暴露在阳光下,让凤茗依恐惧的心底发毛。
惊恐,害怕,无助,绝望,狠戾,阴沉……所有的负面情绪,几乎瞬间就淹没了她,其中更为明显的,却是一种叫做恼羞成怒的东西。
都是他,都是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失控的那一瞬间,凤茗依是实实在在地起了杀心。只要对方一个不慎,怕是就要立刻血溅在她的手下。
好在许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危险性,轩辕逸诺的动作看上去好似随意,却死死将她的两只手腕齐齐捏在手中,不给她半点儿挣脱的机会。
另外一只手,轻柔而有节奏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同时,却也表达了另外一种意思。
虽然薄唇紧抿,并未曾多说一个字,可是这幅微微低垂着眼睑的样子,也算是默认了。
果然……
极度的惶恐过后,反而倒是快速冷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此事既然成了定局,再计较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实质,凤茗依的理智,逐渐回了笼。
身体极冷,如果不是后背还贴着个温暖的怀抱……
努力聚集起有些涣散的神色,半响之后,她方才再度艰难开口。
“什么……时候?”
轩辕逸诺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那么隐秘而肮脏龌龊的事情,他又怎么肯能会知道呢?
难道其实她错了,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宫云歆之外,还有别人?是他的人?
明明都那么危急了,他的人却只是看着年幼的自己无望地挣扎,最后被迫动手杀人,让自己的手沾染上血污,也不肯出手营救?
就算是个寻常陌路人,遇到那样的情况,都不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是她!
是他的命令,还是……
因为受到刺激,凤茗依神思难免出现异常。稍一走神,紧跟着就胡思乱想起来。
竟然越想越悲恸,越想被愤怒,尽管极力克制,人还是再一次颤抖起来。
双眼通红,眼神空洞。声音更是沙哑的不成样子。而脑子里,却满是当年的破庙之中,那一张丑陋之极的脸,和绵绵不断铺天盖地而来的鲜红。
至于她想岔了的猜测,虽然没有明着质问,可是忽然涌现的深刻敌意,还是很快让轩辕逸诺意识到了不好。
未免误会多存在一刻,他没等细想,便快速开了口。
“依儿别乱想,若是我当年知晓……”
若是他当年知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又岂会舍得,岂会坐视不理?就连她被送走,他也是在过了许久之后才知道的,若不是后来去了边关战场,怕是一早就寻了去。
当年的场景,他虽然并未亲眼所见,可却并不妨碍想象一番。只要一想到,曾被他疼宠入骨的人儿竟然被那般冒犯,胸肺之间毁天灭地一般的凶煞阴婺,便怎么都抑制不住。
当年的那个老乞丐,真该庆幸他已经死了。不然……不过,他死了,却还有别人在。
想到了什么,轩辕逸诺低垂的眸光间,有狠辣阴决的杀气涌现。不过生怕吓到眼前的人,等再度抬眸时,却已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和。
而这些情绪,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转化罢了。
“当年的事情,我之所以会知道,也是因为跟那凤府荆氏手底下的人接触了一下罢了。此刻提起,并没有任何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觉着……心疼罢了。”
心疼两个字,说来简单,可真正能将这两个字放在心里的,又有几人?
眼前这人的真假,凤茗依照例还是看不出来。只是“荆氏”这两个字,却让她犹如醍醐灌顶,前后一联想,所有的一切,瞬间明了。 姝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