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画面,我不想再一一描述。如果不能感同身受,读到的只是几段枯燥的文字;如果读懂了,心会很疼。
“酒娘,我是……”我酒意上涌,眼前的酒娘虚化成千年前酒馆初识的女孩子。
酒娘伸出食指捂住我的嘴,两行清泪滑至唇角,声音似乎都被泪水包融,苦了许多:“不要说出来。我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你。能再次对你说一次,对不起,真好。”
无数字句在眼前飘来飘去,落在心里,痛得无法形容。我终于懂了那段千年前的恋情,近乎失态地吼道:“笔!墨!伺!候!”
店伙计送来宣纸毛笔,我把一桌酒菜推了一地,在一片碎响声中,一挥而就!
很多很多年以后,喝起这坛你为我酿的青梅酒,才知世间繁华,美酒佳酿,怎比得上竹马无猜?你许我一世风华微醺,我醉笑三千,不与过客诉离殇。只因你,醉我双眸,乱我尘心。泪落酒盏,浮白一声,偏偏没有你陪伴,举杯同醉。两杯,独我,无你。罢了从前,忘不了曾经。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写下这段墨汁淋漓的句子,我把笔狠狠一扔,使劲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
“写得真好。”酒娘捧起宣纸,放在胸口,含泪笑着,“你总是能写出我喜欢的文字。”
“这一千年,苦了你了。”我摸着她柔滑的脸,“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等到,总比等不到,要好。”酒娘眼睛罩了一层雾气,摸着我的脸,“你没有变,我却老了。”
“你没老,还是我爱的酒娘。”我察觉到,她的手指,虚化了,穿过我的脸,感受不到触摸的温度。
“我要走了,谢谢你,杏花村千年的诅咒,结束了。”酒娘摆了摆手,手掌却化成一抹白烟,慢慢消逝。
“你别走!”我伸手挽留,指尖勾住了一抹烟雾,散了。
酒娘,就这么消失在我的面前,永远消失了。
店伙计们,化成一缕缕青烟,飘散了;食客们,东倒西歪,睡着了。
月饼,靠着椅子,面带微笑,睡得很香。
一团人形烟雾,被夕阳余晖包裹成灿烂的红色,停在空中,向我挥手作别。
晚风吹过,烟消云散!
不知道在时间的长河,生命的轮回,我们用几生几世,才能再见一面。
酒娘,别了……
“没酒量就少喝。”月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看,面馆热闹非凡,人来人往,食客们觥筹交错,汤汁四溅。
我试着起身,脑袋疼得要裂开:“这是哪儿?”
“还能是哪?”月饼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山西,汾阳,杏花村。”
“我喝醉了?”
“南少侠吃个刀削面,就这么一杯‘杏花村’,活活醉了三四个小时。”月饼活动着肩膀,“沉得像猪,根本抬不动。只好在这里等你醒了。”
我喝醉了做了个梦?
我使劲晃着脑袋,方才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食客们分明就是那群被困在院落的人们,就连做刀削面的面师傅,也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面馆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忙活着送菜倒酒。
“要不是喜欢《清明》那首诗,我才不来这个鬼地方。”浓妆艳抹的女子挑着面条,“破地方连个玩得地方都没有。”
“我也是读了《清明》才想来杏花村啊。”旁边的老者随口搭腔。
他们是谁,我在梦里都见过。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月饼展开任务原图,“你喝醉的时候,任务图有了变化,多了两行数字。”
“62188?”
“12542,13010,4404,4640。”月饼意味深长地盯着我,“我猜,任务已经完成了。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想说,但是摇了摇头,故意岔开话题:“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月饼起身招呼伙计结账,留下我出了门。
我揉着太阳穴,分不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出门前,我回头看着柜台,老板身后的酒柜,放着一个陈旧的酒坛子。
我心里一动,走过去问道:“老板,这酒卖么?”
“这可是祖传的杏花村,镇店之宝,多少钱也不换,”老板头都没抬,忙着往电脑里面输菜名。
我有些失望,也不好多问什么,正要离开,忽然看到酒柜里摆着一张陈旧的全家福,男子高大儒雅,女子美丽端庄,儿子偎在女子怀里,笑得无邪。
那个女子,分明就是酒娘!
“老板,请问这张照片……”
老板不耐烦地回道:“我们老曹家最早开起这个店的先辈。”
“他们在那里?”我的声音颤抖了。
“可惜,日本鬼子打进来的时候,一把火烧死了。”老板懒得搭理我,招呼伙计忙活生意。
我双手合十对着照片拜了拜,心里空荡荡地往外走。
“爸妈,我要吃刀削面。”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拉着爸妈的手,蹦蹦跳跳笑着。
“你啊,就是太宠孩子。丫头读了《清明》要来看看杏花村,你也跟着胡闹,还不如留在家里看冰雕。”母亲看似责怪,眼角带着笑意。
“多带孩子长长见识有什么不好?”父亲抱起闺女悠了个圈,“走,吃刀削面。”
“爸妈真好。”女孩笑声如银铃。
我心头一痛,又很暖。
她的声音,她的神态,她的相貌,就像幼时酒娘。
“该走了,南少侠。”月饼站在街头抽着烟,“该结束的就结束了,留恋不如祝福。”
我琢磨着月饼这句话的意思,似乎他知道很多事情。
也许,我们又共同做了同样的梦?
月饼说得对,该结束的,就结束了。
人生,与其留恋过去,不如祝福未来。
“咱这是去哪儿?”我坐在副驾驶,窗外的汾阳很冷清。
“好久没有回古城了。”月饼打了个响指,“也该见见老友了。”
想到嘻嘻哈哈的李奉先、老实巴交的陈木利、占小便宜的燕子,我心里一阵温暖。
快一年没看到他们了,好久不见。
房车轰鸣声响起,月饼很豪气地挥手:“古城,出发!南少侠给杂家掠阵。”
“你又来京剧是不?”我点了根烟塞进他嘴里,“消停片刻,OK不?”
“这次回去,要把新线索的数字密码解读出来。我先开车,你多琢磨琢磨。”
“月饼,你真的不想知道任务怎么完成的么?”
“完成就好,了解那么多干嘛?”月饼似笑非笑地扭头看我,“有些事,只能一个人慢慢体会。被别人问多了,心会疼。”
我笑了,释然很多。
不管梦境也好,现实也好,有几人能拥有感触千年之恋的幸运?
这就足够了。
山西和古城距离不太远,就是过秦岭的时候费了些事儿。到古城图书馆,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我率先跳下房车,推门而入:“奉先,我们回来了。”
酒吧一片残破,断桌破椅满地,灯具摘下堆在角落,柜台的酒一瓶不剩,空荡荡的屋子满是木屑和灰尘的味道。
我心里一沉,月饼板着脸一言不发。
图书馆究竟发生了什么? 异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