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过了午就渐渐显的天色暗了。我们告辞出来,平儿低声说“奶奶,那梅夫人怎么好端端的会提起宝二爷的事来?”
我只摇摇头“到家再说。”
巧姐在家里倒不闷,文秀教她和小兰两个人玩捉手,笑的咯咯响。那捉手其实是文秀说的小擒拿手,我曾经说过,想让她教巧姐点功夫防防身,文秀就说这个倒是适合小姑娘学,又不用扎马步打基础的吃苦,也不会练外家拳术那样把手练粗。我曾经捧着她的手看,除了针茧和虎口,并不显的粗糙。文秀只是一笑说,她掌上的功夫已经练至大成,所以反而不显了。
“娘,你回来啦。”
巧姐蹬蹬的朝我跑过来,我伸手抱住她,抹了一把她头上的汗,拿出手帕替她擦了,说“嗯,沈家那位梅夫人送你许多新鲜点心,找你平姨要去。”
文秀站起身,把手里的一根竹尺放下,仔细看看我的神色,说“凤姐姐累了吧?进屋里好好歇一会儿。”
我们进了里屋,我把这件事一说,文秀没有作声,站起来走了几步“凤姐姐你的来历,这位梅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才会故意提起荣宁府的事情敲打你。”
“我也知道她不是随口说说,但是我本来也和沈府没有什么关系了。只是,她那样身份的人,必不会信口雌黄,宝玉是一定出了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走的,家里又没有什么别的变故。”
文秀沉吟片刻“我找的那些人到底打听不来豪门之家关起门来的消息……凤姐你说的是,虽然出走是一件事,但这件事背后必然有更大更多的原故,或许,”她抬起头来,我也正好侧脸看她,文秀一笑“不如我亲自走一遭,看看那府里现在究竟如何了,一来也是为了免除我们的后患,二来,毕竟那曾经是姐姐你的家,你放心不下也是常事。”
我摇摇头“不,这一来一回的……”
“我坐船,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又顺风顺水的,耗不了多少时间的。”文秀说,她很敏锐,仔细打量我的神情“你明明就是放心不下的。”
“是啊,”我叹口气,坦率承认了。
这是红楼的世界,讲的是贾家的兴衰故事。
但这也是我的新世界,如果贾家败了,我和巧姐,平儿还有文秀,我们却还要好好的活下去的。
“就这样定了吧,我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动身。”文秀又犹豫了一下“只是我要走了,这里就只剩你们撑门户了,家里连个男子也没有,若是有什么事……”
我摇摇头说“你走了之后我关起门来一步也不出去,看着后院子的菜地和鸡甲,管管刘嫂子马嫂子打扫庭院买菜做饭就行了,又能出什么事呢?”
文秀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说自己会尽力快去快回,只打探了贾家的事情就回来,绝不沾惹其他事非耽误时间。
我替她打点收拾,文秀自己又去准备她的那些药去了。晚上让巧姐跟平儿睡了东屋,我和文秀挤了一块儿,小心当心这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后来模糊的睡去。天一亮文秀就动了身,我送到门口,她说“你们快进去吧,把门关好,我很快回来。”
文秀一走,感觉屋子里的热闹气顿时散了一半。上午我教巧姐描红,下午平儿拿了块白夏布教她学剪衣裳,大家的话都不多。晚上的鸡蛋汤烧的咸了,大家都没怎么喝。巧姐非要挤过来和我一床睡,倒不睡不下她,不过这个丫头半夜事多,保不齐要喝水要尿尿之类的,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虽然算是她妈,可还真不会料理孩子。平儿劝着哄着把她抱走了,我听着外面的雨声又紧起来,这时节的日子,过的真让人觉得闲闷发慌。以前凤姐的日子是忙的脚不沾地,但是现在一闲下来没事情做又让人觉得不上不下没着没落的。而且现在也不是在贾府,连点两根蜡烛还要扳扳手指头算算这个耗费呢,小门小户的人家都是点油灯的多,我一来怕烟二来怕熏坏眼睛衣服,油灯是不能点的,晚上也就没有什么消遣了。看一看身上带的表,才不过八点半钟,搁在现代人,夜生活还没开始呢,可是这时候的人却都已经铺床就寝了。
我这一觉先是不实在,后来又恍惚的发起恶梦来。一时觉得自己怎么跑到了荒山野地,满地尽是荆棘却没有路,天又乌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后来胡乱寻路,又不知道哪里扑来一只猛虎,一蹿就跳到了身上,吓的我胸口一紧,手脚挣扎着就醒了过来。
没定过神,我就发觉不对了。
我睡的正屋那床,帐子是新扯的,嫩嫩的水红色撒花布。可是眼前看到的却是一片浅淡的黄。
我翻身坐了起来,这屋子里的东西却是眼熟的,一桌一凳都不陌生。
这不是我在沈府住过的那间屋子吗?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咝,腿上生疼,那就不是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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