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在洛阳的交界处,有一座小山村,民风淳朴。
有家姓方的农户,家里的女人就在这开了间乡野客栈。屋舍十分简陋,只是供过路的旅人暂时歇脚的。
那天都到了晚上,方吴氏坐在廊下看门,只见快马飞驰,从马上下来了一对年轻男女,从女子盘起的发髻上看,应当是一对夫妻。
果不其然男子说道:“在下与娘子连夜赶路,娘子已是不堪劳苦,身体虚弱,希望能在此暂住几天。”
方吴氏一见对方谈吐这么文雅,再看看那位姑娘,一张脸小巧苍白很是让人怜。倒似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应当是新嫁之妇。
她站起来,立刻把人请进了屋,张罗收拾空房。
很少有人会一连盘桓数日,方吴氏还是尽条件所能地给予照顾,小夫妻较为寡言,男子温和,大部分时间会留在房中照顾娘子。间或上过几次街,优哉游哉的。
这样惬意让方吴氏略觉奇怪,此地不是富饶之地,两人不像普通留宿,却似在等什么人般。
五日后,真的又来了个人。和那男子一样的俊朗出众,只是脸上一直挂着笑,眉间自带股风流。
收拾了楼上一间小酒屋让他们坐着,两人开始说话。
那人还带了两坛子美酒,香气盖着盖子都传到一里外了。两个大海碗装着,各自豪饮了一口。
“你这招是真毒啊!这么毒的办法你都能想。话说回来,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原来是这么毒的人呢?”
虽说一句话里就连用了三个毒字去骂对面那人,那人嘴角却带着一丝笑看他,毫不生气。
“我在这里等,就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他轻轻说。
梅公子打开扇子:“我现在感动是不是多余了,你不是为了等我,是为了等最后出关的令牌吧。”
楼公子微笑:“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梅公子此刻深望了一眼:“我知道你们这次去哪里,以后或许真的不能再相见。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实在不解。你就当我多嘴问了,关于她身上,怎么也去不了的那个黥刑印记,你究竟是怎么帮她弄掉的?”
本来有那个印记,逃到天下任何地方,都是没有用的,总会被人找出来,可是那唯一的印记都去除了,只怕真的再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两个了。
黥字不再,曾经的残疾也没有了,还有谁,能再凭什么认出他们?
“不是我。我没有这个本领。”楼公子微微垂下了眼眸,隐约叹息。
看得出梅公子也吃惊:“还能是谁?”
楼公子目望窗外:“在这个世上,是个远比我更加爱她的男人,宁愿看她忍受生不如死的生肌痛苦,也让她重生了一回。”
梅公子震动,口中只抿出一个低微的形状:“年将军……”
生肌骨,只有西域才能传出来的烈药,古人说玉骨再生,美人的骨头每一寸都是销魂的,焉不知在之前要忍受如何巨大的痛苦才能生出这一身销魂骨。
又叹息了一声:“他们父女,每一个都是让人佩服的。”
楼公子举起了碗:“劫后余生,苦尽甘来,小梅,我敬你一杯,也祝你日后美满平安。”
对方似乎被他这一声“小梅”呛到,颇为不悦地跟他碰了碰杯咬了咬牙:“算你机关算尽,算你狠。李代桃僵。我没被你害死,实在是走运。”
二人俱都今生最开怀地举杯,畅饮笑谈,珍惜今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相会。
……
就在半月前的沈家池塘边。“我知道京城有能力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耍手段的,只有你贺家。在迎亲的时候,我要你帮我。我只想带素锦走,而你,只管娶你的新娘。”
贺言梅眼中露出不屑之意:“你那么有决心,随时可以带她远走高飞,还总想着连累旁的人干什么?”
沈洵声音冷静:“我即便要走,也要走得无后顾之忧。我不想走了以后,身后还招至一辈子没完没了的追捕。”
贺言梅似乎忍不住冷笑出来:“原来你什么都了解。”
“正因为辜负过,你就没有想过补偿?”沈洵反问了一句,顿时目光锐利。
贺言梅盯着他,似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像看一个疯狂之人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拿什么在赌?万一陛下龙颜震怒,他曾经可灭过年家的满门。你怎么敢太岁头上动土,你疯了?疯到想玩火自焚!”
“正因为他做过了,”沈洵缓缓道,愈加冷静地分析,“一个明君,可能会犯错,但他不会犯一样的错。他也会顾忌别人的眼光,在迎亲那天,他让越多的人围观,之后他就越不可能追究。因为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看着花轿一路进了你贺家门,甚至进了你的屋,过程中不会有人眨眼,那么之后,他还怎么去怀疑,新娘不是新娘呢?”
孝宗越在大婚上戒备森严,之后他就越无法推翻既定的结果。正是因为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他还怎么有证据追究责任呢?
“你想过后果没有?”半晌贺言梅才能咽下唾沫,“万一,万一东窗事发了,你是走了,可我呢?难道你要我贺家满门都为了这事陪葬?”
沈洵目光深邃,缓缓看着他:“只要我没事,你就一定会没事。陛下不会按下这件事后,再主动把它掀出来。况且,这次恐怕也是你和她厮守终身的唯一机会。错过了,就只能是一辈子分开了。”
池塘清荷摇曳,这时吹过来一阵凉风,贺言梅也陡然打了个寒战。或许他一生中,都没有这么艰难过。
沈洵的声音也仿佛在做这一生最沉重的决定:“言梅,没有你的帮忙,这事儿成不了。” 大宋小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