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掉着眼泪回到流云轩的乔萱,见丫鬟一个个蹑手蹑脚的,上前一问才知道谢涵已经回来了,在西厢房里看着招娣睡午觉呢。
乔萱不由好笑起来:“这个野丫头,玩到太阳都快下去了,还说睡什么午觉,亏得她好意思呢!”
众人听了也都咬着唇偷偷笑起来,轻手轻脚地打了西厢房的帘子。
乔萱悄声入内,跟谢涵相视一眼,无声地互相笑了一下,然后她上前低声细语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涵给招娣掖了掖被角,踮着脚和乔萱走到临窗的炕上坐下,这才道:“二弟妹要来,六姨明天要走,我担心你忙不过来。”
因怕声音太大吵着孩子睡觉,乔萱便没有去对面坐下,而是挨着谢涵坐下,头枕着他的肩,嘴角含笑道:“没什么忙不过来的,该打理的都打理完了。”
屋里的帘子都放下了,暗暗的。谢涵拥着她,虽然对着她的眸子,却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哭过。手搭在她的发丝间,忽觉得这半日闲来之不易,不由感叹:“这几年过得说快很快,许多人都走了不在了,说慢又真是慢得很,事事都煎熬,理完一桩又添一桩。这下二弟妹来了,别看忆哥儿那边可以松一口气了,可三弟妹的眼神我瞧得真,只怕另有事情呢。”
方才在沈傲晴那里才有过一场忧思,回来又听见谢涵这样说,乔萱不由觉得心底沉了一下,抚着胸口却又不敢高声叹气。好在自己歪靠在谢涵身上,觉得那臂弯很结实、很可靠,虽有些泪眼模糊的,到底还是微笑着回说:“想那么多做什么,麻烦来得总比去得快。咱们呀,行一步看一步,你累了有我,我不行了就全指望你。”
谢涵便继续往下说:“我最近常常告诉自己,一定要注意休息,一定要活得长命百岁,一定要陪你走得很远。我大了你十一岁呢,差一点就是一轮了,我多怕一个不小心……”
乔萱听这话说着说着就得歪了,忙转过去一下捂紧了他的嘴,嗔怪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听你说两句情话怎么就这么累呢?动不动就扯上这些话,怪吓人的!”
谢涵稍一用力,轻易就拿开了乔萱的手,捏着她的鼻子,好笑道:“那你这年轻小媳妇儿倒是说两句轻松的情话来听听。”
“那多简单。”乔萱抬手搂了他的脖子,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一下又笑得眯成了新月,“我爱你呀!而且是很爱很爱你!”
竹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丝丝点点的暖光,夕阳最后的热烈总是用力得比旭日东升时更使人炫目。可是彼此眼中的爱,仿佛只是刚刚开始,就已然浓到化不开了。
细长的手指从谢涵的脖子移到胸前,然后抚摸到腰际。
乔萱吻着他的耳垂,眼中如隔着雾、隔着水,有些看不清,可心里却那么明白身边这个人的每一处骨骼肌肤,知道他喜欢她亲吻他的什么地方。
“老天若怜我,许我来生来世固然好,若不能,有此一生也是我修了几辈子的福得来的,再无遗憾了。”说罢,乔萱跨开腿坐在了谢涵的身上。
她的唇覆在他之上,然后一个旋转又在他之下。
激烈中,她的后脑勺磕着炕桌发出了一声闷响,但是她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心花烂漫盛开,正是年华正好,辰光正好,情正好。
可有人不这么想。
“爹娘羞羞!”
闻得不知何时醒来的招娣这样揶揄,谢涵和乔萱俱是心头一紧,猛地一起,他的后脑勺撞了墙,额角又被乔萱的玉钗顶了一下,两个人都哀叫连连,逗得招娣拍手直乐。
三年后,一个初夏的午后,招娣拉着悦哥儿追着跑在前头的忆哥儿。
乔萱合上了远来的书信,今年总算会是个团圆年了,乔若和林行之都能调回京中了。侄女和外甥都能说话了,可她至今还一眼都未见过呢。
三个孩子一跑远,四下里突然就静悄悄的了。树叶随风轻轻颤抖,透过缝隙照射下来的阳光就在乔萱脸上挪来挪去的,一下晃着眼,一下又照得脸颊红彤彤的。
空气中像是起了一层淡薄的水汽,乔萱透了口气,觉得心头发闷,抬头看看天,果然有大团大团的乌云靠过来了。
乔萱赶紧站起来,冲着廊下喊:“快去瞧瞧哥儿姐儿们跑到哪儿去了,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便被一个喜不自胜的声音给打断了:“都被带到爹屋里去听故事了。”
回头看去,谢涵正拿着一包招娣亲点的糖炒栗子,额上还淌着几滴汗。
乔萱蹙起眉头,上前一边帮着擦汗一边嗔怪:“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炎天暑热地下了衙别在路上急奔,一来不安全,二来人也不舒服啊!”
“不急着回来哪儿成?”谢涵脱了官帽,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从蒸笼里解脱了出来,“我自个儿的儿子一天也见不着三回,天天不是这个抱那个逗的,好容易昨儿家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爹还来跟我抢人。”
说罢,两人都朝东厢房看去,那边安静得落针可闻,门又紧紧地关着。
乔萱瞥见谢涵一脸的不乐意,不由失笑道:“好了好了,谁让大伙儿都说咱们恺哥儿生下来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要父亲怎么挪得开眼嘛!”
说时迟那时快,只闻得呼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落。
未等乔萱吩咐,香珠已经上前说道:“少夫人莫急,几位乳娘身上衣裳、木屐和小蓑衣都带着呢,一会儿不管是起风了,还是哥儿姐儿嚷着要去踏水都不碍事儿的。”
乔萱听了自是满意,颔首道:“后儿月牙出嫁,你和彩月都带着家里的孩子去凑热闹吧,走开一会儿我这边也不见得会乱成什么样儿的。”
香珠笑着应了,又小声回说:“春荷生了个男孩儿,少夫人预先备下的礼,我已经叫人送去了。”
提到这个名字,乔萱的眼睛还是红了一下。好多年了,自从春荷嫁了人,她们就再没有见过,彼此都只是活在别人嘴里的样子。不过不要紧,能一直听见对方过得好,便也足够了。
香珠说完便出去了,乔萱被谢涵从身后揽入怀中,耳边有个温柔的声音在问:“好了,接下来的空儿都赏了我吧?”
雨势愈发大了,可任凭那雨滴如何拍打着屋檐窗户,都掩不住里里外外的朗朗笑声。 娘子天天在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