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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 · 一

春衫薄 若言 5528 2021-04-06 07:06

  元懿五年,十一月丙辰,周帝遣使持节兼太保刑部尚书光禄大夫梁郡公萧元礼,兼太尉司农少卿裴隐奉皇帝玺绶于高祖。

  高祖辞让,百僚上表劝进,至于再三,乃从之。周帝逊于旧邸。

  甲子,高祖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命刑部尚书萧元礼兼太尉,告于南郊,大赦天下,改周元懿五年为成嘉平元年。官人百姓,赐爵一级。义师所行之处,给复三年。罢郡置州,改太守为刺史。

  丁卯,宴百官于太极殿,赐帛有差。

  沈焕接到李濂要自己归朝的信后,立刻去安排宁远驻军的一应事物。交待清楚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只带着五十名亲卫便启程入京。然而宁远距离长安路遥,纵使他一路上快马加鞭,也未能赶上李濂的登基大典。

  未免被怪罪故意迁延,沈焕甫一入京,连回家歇脚都不曾,就奏请进宫面圣。

  武德殿内,李濂笑眯眯地坐视沈焕行了个臣拜君的稽首大礼后,才缓缓上前一步,把沈焕扶起,十分客气地说道:“舅兄请起。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生分。”

  “礼不可废,”沈焕执意请罪道,“臣来迟了,还请陛下降罪。”他不会真以为李濂视自己为亲眷。否则李濂为何不早些送信给自己?还不是想着让担个延期的把柄,他再施恩,好让自己能为他所用。

  “舅兄能来就好,”李濂丝毫没有要问罪的意思,替沈焕开解道,“如今天寒,路上结了冰,不好跑马。舅兄不过是迟了几天,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没必要这样惶恐。”

  李濂又故作亲近地拽住沈焕的衣袖,笑道:“舅兄一路上舟车劳顿,未曾停歇,不如就先回去修整一番。我设了家宴,晚间的时候再请舅兄一叙。”

  沈焕看出他故意的动作,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却硬是忍住了,只顺着他的话应下。

  傍晚,李濂设宴甘露殿,席上只有他与长子二人,一个作陪的文武官员都没有。

  宫人的唱喏声刚响起时,沈焕还未进跨过殿门,一抬眼就看见李濂正站在殿内。见他过来,还对着身边的稚子说道:“文朗,去见过你舅父。”李文朗点头,对着沈焕行了一个子侄礼。

  沈焕不动声色地回礼,心中却警铃大作。今日这筵席,身为主君的李濂反倒提前等着他,这种做法,无论是亲近还是礼贤下士,都不太能让人信服。

  一场宴饮下来,李濂倒真表现得倒像是一个小辈一样。然而他愈是这样,沈焕就愈加忐忑。论起来,他与沈六娘只是堂兄妹,李文朗的那个正经嫡亲舅父就在长安入仕,但据说也只在李濂方进京时入宫见过几次,再没有听说有别的圣眷。

  沈焕甚至想,李濂会不会是在此刻摆上一道鸿门宴。他只身入宫,本就是一场豪赌,纵使之前在宁远安排好了后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想到这,沈焕在心中一笑,他入宫之时也没发现这附近有能藏兵的地方。

  红烛摇曳,殿内的舞女伶人俱都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想得君王青眼,在沈焕看来,甚是赏心悦目。若不论其他,倒算得上是一场称心的宴席了。

  歌舞暂歇,沈焕奉承道:“臣在外倒是许久没见过这样精致的舞曲了。”

  “大将军辛苦了。”李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将酒樽“啪”地一声放案上,对沈焕说,“若非大将军辛苦守边,朕与众人哪能在京中安枕?”

  沈焕绷紧脑中的弦——客气了半天,李濂终于进到了正题。沈焕不敢居功,推拒道:“全赖陛下之功,臣不过是依令而行罢了。”

  “不过宁远偏远之处,到底是不如京中舒适。”李濂又拿起了酒樽,在掌中转着。他唇角上翘,笑意却不达眼底,“舅兄以为呢?”

  听到这里,沈焕倒是松了一口气,得知了李濂的意图便好办许多。他起身离席,走至殿内正中,双手呈上自己手中的半块虎符,冲李濂道:“宁远二十万大军,但凭圣人差遣。”

  沈焕做出这样的姿态,李濂也没办法安然居于席上,遂走到沈焕身前,替他把双掌合上。沈焕见他不收兵符,一时不解。李濂又拖着沈焕的小臂,示意他直起身来,替他解惑:“舅兄掌军多年,劳苦功高。不过这旧朝的兵符——舅兄实在是不该拿到朕的眼前来。”他语气没什么波澜,但沈焕愣是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新朝初立,凡事凡物但凡沾了“前朝”这两个字,处境便微妙起来。李濂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承续前周的正统天道,对旧朝的一切——从天子到小吏——都以礼相待。可实际上,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准恨不得这世上再没有大周这两个字出现才好。

  沈焕仿佛此时才明白过来,他虽是在几年前便与李濂订了盟契,可到底他受的是前周的封赏官爵。他正想着,又听见李濂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舅兄在边塞苦寒之地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时候回京享享福了。”

  沈焕这才回了神,反驳道:“臣刚过不惑之年,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岂能只求安逸?”

  “舅兄这话说得可不对,在京城便不能国效力了么?”李濂促狭地一笑,深沉的眸子盯着沈焕缓缓道,“京中的禁军可还指着舅兄来接手呢。”

  一来一往,两边都在试探彼此的条件。李濂提议以京中军权换边军军权,在眼下这种动荡的时候是明升暗贬,沈焕自然不肯就此答应。

  李濂突然又发问:“晋然和晋安现在都在宁远?”而后自顾自地答道,“晋安接着待在军中倒是不成问题,但晋然年纪小,还正是读书的年纪,在京中进学比在宁远要方便得多。”沈晋然、沈晋安分别是沈焕的长子与次子,一贯随他在军中。李濂又退一步,放沈晋安留在宁远,倒是令沈焕意外。

  李濂说完后便回了座位上,见沈焕还在斟酌思量,便冲着沈焕说:“舅兄慢慢想,今日饮宴还需畅快高歌才是,不当为这些俗务烦心。”他手里剩的筹码还多,大可在日后一点点放,不急着非得在今日得到答复。

  歌舞又起,觥筹交错,看起来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太平模样。

  李濂不经意间向身旁一转头,就看见李文朗面色凝重,饭菜也没怎么动过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对着沈焕的方向,连眨都不带眨的。李濂不懂声色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炙羊肉,轻声提醒他:“文朗,多吃些东西。”

  李文朗并不去夹碟中羊肉,转而去搛了一片青菜放入口中。李濂察觉出来这孩子心中存了事,但这里却不是个问话的好场合,只能时不时地提点幼子一两句,以免他太过失仪。

  筵席结束后,李濂在路上问幼子:“今日怎么回事?一直盯着你舅父看。”

  李文朗停下脚步,抬起头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舅父与阿娘长得有些像。”

  听他此言,李濂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道就沈焕那黑面长须的威武模样,与六娘差得未免也太远了些吧。然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沈焕的面相,而后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毕竟是兄妹,虽是在气质上差了许多,可眉眼间确有三四分相似。

  “我都快想不起来阿娘长什么样了,今天见到了舅父,才又有了印象。”李文朗顿了顿,接着说,“父亲,我想阿娘了。”

  李濂索性也在此处停下来,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对你不好吗?就这么想你娘亲。”

  “您对我很好,可是,”李文朗抿了下唇,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可是现在阿弟年纪小不记事,父亲、舅父还有其他阿娘认识的人都有太多的正事要忙,我再不想娘亲,便没人能想着她了。”

  李濂半蹲**,把人揽到怀里,长叹一口气:“我儿重情重义。”

  想起方才李濂给他夹肉的举动,李文朗又说了一句,提醒父亲:“阿耶,我还在孝期,是不该食荤腥的。”

  “不是这样的,圣贤讲孝期种种,是为了让人子女心存哀思,”李濂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守孝重在心意,心意到了,不差这一点饮食。你与文景都还小,若是三年无肉,对身体有亏损。你母亲那样爱重你们,怎么舍得见你们伤身?更别说天家守孝从来都有以日易月的规矩。”

  今夜上弦月已落,空余满天繁星。李濂又抬手指了指天上星空,说道:“你阿娘就在天上看着呢,看着你与文景一切安好,她才能开心。”

  李文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李濂:“那天上哪颗星是阿娘?”

  李濂站起来,牵着李文朗的手重新向前走去,笑道:“我也不知道。等有时间我带着你去钦天监,问问监正,让他指给你看。”

  这些天李濂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教养,就住在武德殿偏殿。将李文朗送回屋,走回正殿的时候,李濂看着面前这清冷的庭院,忽的想起一句“手携稚子夜归院,月冷空房不见人。”

  他自嘲般地一笑,心想这句诗真是应了自己现下的景,索性脚下拐了个弯,往殿外走去。

  他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不辨方向地胡乱走了一会儿后,忽然发现一座亮着灯的宫殿。待走近一看,李濂才看出来这是陈昭最近所居之处。他不许侍从通传,跨过院门后便径自进到陈昭所在的内室。

  陈昭正斜倚在小榻上,翻看着一本书,听见脚步声,把眼睛从书后面移开,见李濂正站在门口。他看了一会儿来人,问道:“如今我见了圣人,是不是该跪?”

  “是该跪的。”李濂丝毫不与他客气,找了块坐垫便坐在桌前,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陈昭把书随手一扔,起身下榻。李濂见了他的动作,起哄似的挑眉惊道:“哟,你还真要跪呀?”

  陈昭没理会他这句话,也走到桌案边,在李濂对面盘腿坐了下来。他见桌上放着两杯水,便伸手拿起靠自己这边的杯子一饮而尽,之后缓缓说道:“口渴,下来喝杯水。”

  李濂闻言只轻笑一声,权当没看出来陈昭方才在他说话后停顿的拿一下。

  陈昭见李濂一直不开口,便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还到处跑?”

  李濂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说道:“孤枕难眠呀。”

  “掖庭宫那么多人,孤枕难眠你找人侍寝去,”陈昭只当他是在玩笑,“跑我这里做什么?”

  李濂身子前倾,琥珀色的双眸中似有眼波流转。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对着近在咫尺的陈昭轻声说道:“这不是找你侍寝来了么。”

  陈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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