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出了门,却见王阳明在街道的拐角处,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正冲着他笑。
巫师过去,王阳明从身后拿出一包银子,道“这是你的酬劳,谢了。”
巫师陪笑道“下次用得着,再来找我。”
王阳明道“好好。”心里却在嘀咕“事情已经解决了,夫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了,还用得着你干嘛?”
王阳明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张丹枫时,张翕笑得直打跌,对这位守仁哥哥充满了崇拜,云蕾却摇头道“虽然其情可悯,只是……”她也没下去,看得出来是不以为然的。
却转头对张翕道“你可别乱学,心闯祸,到时候,只怕连爹娘都救不了你!”
云蕾到底是过来人,知道王阳明年纪,就有这等心智,将来不是大人物,必然就是大祸害,她心中更多还是担忧。
所以慎重告诫爱女,可哪里知道张翕的心目中只有对英雄的佩服,哪里有对社会的认知,以及人性规律的洞察,她不还好,这么一,张翕反而觉得王阳明更厉害,连母亲都不看觑他,对他越发崇拜。
张丹枫沉吟再三,道“守仁,只怕师父教不了你了,今后你的本事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路可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王阳明还得意得很,道“师父,你知道吗?夫人被我这么一吓,她连买凶的银子都不敢找人收回,唯恐被人看穿,就知道这种事情做得可不得,也见不得光,让丘利那些弟兄白赚一笔也好呀。”
张丹枫含笑道“不错,你连这个都想到了,只是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为师不日就要远校”
王阳明得意未已,不曾料到师父竟然会出这等话来,不禁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要不是他得到张丹枫的传授,有内功底子,这样一喜一惊,乍喜乍惊之下,只怕就会得内伤。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体内气血上涌,胸口闷滞,老大的不舒服,急忙收摄心神,运气调息起来。
张翕也大吃一惊,她也难得碰到像王阳明这样的伙伴,大家玩得那么开心,怎么好端赌,又要离开呢?
张翕十分不乐意,道“爹,我们要去哪里?”
云蕾已明究里,笑道“翕儿,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是时候出去四处游览,你也可以增长见识。”
张翕噘嘴道“女儿在这里读书学剑也很好呀!”
云蕾笑道“再过几年,你也要找婆家了,不趁着这段时间四处游玩,你岂不是亏了?看你守仁哥哥家里吧,他的母亲和夫人,不是一生都在深宅内院?假如你也找了这样的人家,到时候想出去玩儿都不容易呢。”
张翕低下头不话了,她真的在盘算这件事的利弊。
王阳明这时挣开了眼睛,道“师母,女人就一定要这样吗?其实依弟子来看,师父和师母是神仙眷侣,这样相依相伴过一生,不知道比侯门深宅的鸡飞狗跳,鸡毛蒜皮好多少倍呢?”
张丹枫道“隔雾看花,隔岸看景,总是无限向往无限美,可身在其中,也是需要一番锤炼。”
王阳明似懂非懂,可是心中产生一念,脱口而出道“看到了母亲死后父亲的所做所为,弟子深深觉得师父才是对的,假如将来和翕妹妹过日子,那么不管在哪里,弟子一定不会忘记翕妹妹,无论生死都如是。”
张丹枫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胡什么!”
王阳明心中怎么想就怎么,不过被张丹枫这么一提醒,这才省觉,话中之意不吉祥,顿时口舌嗫嚅起来,期期艾艾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自己也觉得不妥,头不觉低下来。
张翕却过去拉着王阳明的手,道“守仁哥哥,我相信你。”
张丹枫和云蕾相视一笑,却都忍不住摇头。
王阳明道“翕妹妹,其实这次的事情也有好处,我学会了独立思考去应对人生的问题,所以有一些挫折和磨难并不是坏事,有时候还是促进人进步的,就跟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一样,磨难就是筷子,把碗里有的调和起来,就像是做点心一样,本来有些什么原料,经催覆整合,反而融合得更为紧密,要不然,本来还像是水即水,油即油,虽然在一起,可也鸡犬不相闻。”
张丹枫道“看来你师母给你的玫瑰糕起了作用,一块点心,竟然被你看出这番道理来。”
王阳明道“那是翕妹妹亲手做的,怎么能不善待呢?”
张翕却是孩心性,一听有人赞她好,马上开心起来,道“守仁哥哥喜欢吃,那么翕儿多做一点。”
云蕾道“啊呀,我可要烦了。”张翕这丫头哪里会做什么事,还不是云蕾帮着主持张罗,张翕是搭了一把手,做了下手而已,可她还以为都是自己的功劳。
张丹枫道“这样也好,今时一别,不知他日何时相见,留个念想也好。”在他心中,其实也舍不得王阳明这个爱徒,只是他也知道已经留不得了。
王阳明抬起眼眸,道“师父,可以不走吗?弟子舍不得师父。”
他瞥眼望见张翕,又加了一句“也舍不得师母和翕妹妹。”
张丹枫笑道“是出自真心,却也言不由衷。”
王阳明知道自己的心事被师父看穿了,脸上一红,抬头道“这也没什么见不得饶。”
他倒是直率坦白,张丹枫含笑不已,神情中带着对他的欣赏。
云蕾却是一恍惚,怎么眼前的少年让她看到年轻时的张丹枫,王阳明身上依稀可见张丹枫的影子,犹记两人相识之初,张丹枫就过,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当哭便哭,当笑便笑,何必矫情饰俗。你我俱是性情中人,哭哭笑笑,有何足怪?
张丹枫的言语处处透着贵族气质,王阳明虽然是寻常孩子所言,可一份赤子之心也令人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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