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聚会完后，回家的路上，牛开放对林飞鹤说：“陈晓来说他有项目资源，我都没仔细问，当初他那么调皮，我就一直不看好他。”

　　林飞鹤笑一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老话你可千万别忘了，就是那种看起来最调皮的人，大多数都是很有作为的。就像陈晓兰来，他一复员回来后，就被安排在城建局工作，你也不想想，以他现在的身份，他说的话会有假吗？”

　　牛开放尴尬地脸红了：“我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早听说他在城建局，我以为只是一个小职员，说话能有什么分量？”

　　“那你可就想看他了，据我所知，他到城建局的这几年时间里，因为说话做事等等方面的原因，早已经连升了几级，你看他说话做事的样子，哪里还是昔日的调皮样？分明就是一个当官的派头，所以说，只要你愿意，他给你项目这是分分钟的事。”

　　林飞鹤对陈晓来的了解或许是由来已久的，但也有可能是最近才知道的。要不然，凭林飞鹤的个性，他早就把所有知道的一切告诉牛开放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情况？”

　　“都是最近才知道的。上个月我出差，碰到了两个战友，从他们那儿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你已经完全改变了对建筑行业的看法，所以不敢轻易对你说。这次战友聚会，也是陈晓来临时提出来的。”

　　牛开放猛然间醒悟过来，心里不禁有些激动，原来战友们都是在默默地关心着自己，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臭脾气，所以一直以来和大家的距离有点远。仔细想一想，如果说自己不在建筑工地上干这么几年，还是像以前那样棱角分明，那自己肯定还是一个打零工的人，哪里能够有车有房？

　　所有这一切，要感谢的亲人除了童云祥外，更要感谢的则是跟着自己干活的那些工人，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又怎么能够走到今天？

　　如果说，这一次战友聚会，是自己另外一个新的起点，那么要感谢的人，除了陈晓来，就是林飞鹤了。

　　“老林，我有个想法，如果说老陈真的有项目要合作的话，希望你加入进来，咱们三个一起干一点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林飞鹤摇了摇头说：“得了吧，你知道我要管理自己的小公司，再说我也是个贪玩的人，我们小芹又在政府部门上班，有许多事是需要避嫌的，所以说不管你们的项目能够赚多少钱，那都是你们的事，我绝对不会插手进来。等你们赚了钱，多请我喝几顿酒就行了。”

　　“咱们都是好兄弟，喝酒算什么？你现在的公司和做建筑行业也不会有什么冲突，老陈提供项目资源，我提供人力，你来一点资金注入，咱们形成一个铁三角，不是更好吗？”

　　牛开放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暗暗鼓掌，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放着好好的资源不利用，还非要做什么愤青？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改变了活法，而且还有这么好的人脉，那就一定要好好地奋斗一场，不求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出来，但你一定要让知道自己的人刮目相看。

　　牛开放的话让林飞鹤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做的公司也不怎么来钱，别人叫的好听，叫我林总，可是我自己知道，每一年公司赚的钱，除了各项开支以外，连出去旅游都得精打细算。也许是因为我太贪玩了，又也许是因为我顾忌的太多，看来我也得像你一样改变观念了。”

　　“这个时代是需要我们彻底改变观念的，要不然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我突然间有点想不通，短短几年的时间，你怎么就会变得这么圆滑？你以前的那些棱角是怎么磨光的？”

　　别说林飞鹤想不通，就连牛开放自己也都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的这些改变真的就是因为物质需求过于强烈了吗？

　　“我倒是觉得，我还是以前的我，没有多大的改变，一样的嫉恶如仇，一样的一遇到看不惯的事就想出手。你知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是给我姐夫往工地上运货吗？我是把货车开到工地门外，就绝不往工地门踏进半步，逼得我姐夫只好另外找司机把车开进去。”

　　林飞鹤一听哈哈大笑：“看过奇葩的，没看过你这么奇葩的人，工地上有鬼吗？你一进去就会吃了你不成？”

　　“我对我姐夫说，我这人是最看不惯弄虚作假的，我不进工地是为了你好。如果说我在工地上看到什么让我看不惯的人和事，我肯定就会把我姐夫揍一顿。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所以不管我往工地上运了多少次货，我就从来没有进去过。”

　　牛开放平静的说着这些往事，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林飞鹤惊讶地看着他：“那你又是怎么样改变对你姐夫的看法的呢？是被他感动了吗？”

　　“那几年我不是在城里租房子住吗？我姐一直说要给我钱买房子，我一直不为所动，因为我姐的钱是我姐夫挣的，我一直认为他挣的那些钱也像有些人那样，我怕用着不安心，所以一直都没答应。直到我试着在工地上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觉我姐夫并不是那样的，其实他做工程是很认真的，对工人也挺好，我这才慢慢改变对他的看法的，所以这几年我一直跟着他干工程。”

　　林飞鹤一直和牛开放关系不错，但两人在一起玩儿，基本不说各自工作的情况，今天他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真的有些震撼。

　　“一个人观念的改变是很重要的，不管你干什么，要懂得适可而止，更要懂得什么时候回头。倒不是说回头就是走什么冤枉路，最重要的是改变思路，改变经营人生的方法，不要死钻牛角尖儿。拿我说，你现在的公司做的真的不好的话，就真的应该改变一下思路了。”

　　“这个事我得好好想想，还得回家和我老婆商量一下。我觉得你改变你的观念，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你对你姐夫的看法有所改变，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林飞鹤是知道牛开放的个性的，一个人的脾气若要改变，肯定是要经过许多量的积累的，他不相信牛开放思想观念的改变仅仅是因为对他姐夫的看法的改变那么简单。

　　牛开放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姐夫是个表面看起来很凶，但心地却相当善良的人，有人说他城府很深，但也有人说她没有多少心机，不过这些所有的看法都好像并不是完整的他。就像当初我对他的感觉一样，总觉得他就和别人一样是个心里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建筑商人，直到我真正和他相处了以后，才知道她内心的柔弱多于强硬。”

　　林飞鹤不经意地笑笑，那意思很明显，不太相信牛开放的话：“在我眼里，做生意的人不奸猾不心狠，又怎么能够赚到钱呢？那句话不是说资本的原始积累是带着血腥的吗？我相信你的姐夫也逃不脱这条原则对吧？”

　　“至少在他那儿不是这样的，因为他基本上是从他父亲手里接手这门生意的。在不断的摸爬滚打中，他摸索到了一些生存的真理。他告诉我说，不管你做什么生意，工人都是第一重要的，要学会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宁愿自己少挣点，也绝不亏了他们，你的生意才会做得长久。”

　　“这些也不是和你原来的看法一致吗？”

　　“对呀，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这几年里，不管做什么样的工程，不管赚多赚少，我考虑的都是我的工人。在没有去工地之前，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人生并不太如意，可是去了工地以后，你会发现有许多的人比我还惨，他们除了出力干活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本事，而且即便是干活，只能干那种又脏又累的活，累死累活的干上一天还挣不了几个钱，看着他们的情况真觉得自己很幸运，同时也为他们感到痛心。”

　　“像你这种菩萨心肠的人，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可是你真正为他们着想，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你的情怀？”林飞鹤的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也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高尚，”牛开放叹了口气，“跟着我干活的那些人，有人家境好一点，也有人贫困一些，有人奸猾一些，但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挺实在的。对于那些家境贫困又挺实在的人，我总是想多帮助他们一些。没听他们说，我家里有个孩子在读书，先考个好的学校，要补习，要买学习资料，就靠着我在工地上干活挣点钱，你就多给我安排一点工吧，每天加班都行，只要保证有钱挣……”

　　说到这里，牛开放有些哽咽了，仿佛眼前就站着那些脏兮兮的工人，他们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刺得他心里很痛很痛……

　　牛开放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有些发红的眼圈，好一会儿都没有往下说。

　　林飞鹤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默默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车在往前飞奔，车窗外的树木，田野，山川，在向后飞逝，就好像一幕幕的往事，去了就不再回来。 牛建国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