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定风波 第八章
就这样在狼窝里待了些许日子,韩杨本要带她离去,可是却始终没有动身。等到她问起时,韩杨便告诉她,其实大当家也早已腻烦了当土匪,无奈寨中弟兄众多,他不能一走了之。而若要将每个人都安顿妥当,山寨又无此经济能力。所以大当家最近心情颇有些烦躁,他已然拜了大当家做义父,也不好在此关口提出要走。
岫红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韩杨道,她有办法帮他解决此事,不过需要狼窝上下配合她。韩杨闻言也有些诧异,便问了什么事。岫红将魏家惨案相关的谋划对他说了,表示若是狼窝帮她做成这件事,自有人会出这一大笔钱给狼窝的人安家。
韩杨本还有些不信,不过就在岫红说完这事后不久,狼窝便忽然收到了一笔巨款。正当山寨上下都莫名其妙,不知钱是谁寄来的时候,岫红却出来说道,这是她提起的那件事的定金,狼窝上下这才开始认真考虑她说的事。
后来狼窝在岫红的授意下,精选了十余人奔赴魏家去设局,就在魏家左近买了一所大宅住下。周芷儿与岫红在省城时早已相熟,这时见她竟忽然到来,也是喜出望外,问起她因何缘故会到这里来。
岫红自言早已婚嫁,夫家姓郎。她本与夫家一道在省城安居,一家人自也其乐融融。不料她那夫婿自幼体弱多病,天不假年,没多久便撒手西去了。一家人当然都是伤心欲绝,走到哪看到哪,都觉得有她夫婿的影子。
因为在省城总是睹物思情,所以一家人商议,不如搬离省城找个安静所在,才好平息心头伤痛。岫红说她自从遇见周芷儿,便将之引为知己,只可惜在省城相聚无多,周芷儿便即离去。
等郎家提出要搬离省城时,岫红便心中一动,想起周芷儿说过,她要去往的那地方是个安宁小镇。岫红心想既然要离开省城,何不就到周芷儿所在之处去,两人正好可以重叙情谊,彼此也可以作伴。
她将这想法对家人一说,一家人也都赞同,于是便开始着手买宅子的事,没多久便也搬来了。周芷儿闻说岫红年少丧夫,也是不胜同情,好言安慰了她之后,又将她引荐给了家人,嘱她时时到家中来叙话。
岫红感她盛情,也投桃报李,于是两家你来我往,不多久便成了通家之好。而岫红与魏知言、魏如涛等人自然也都熟稔了起来,为接下来的谋划做好了准备。
我和在场的人都静静听着岫红的叙述,她说的有些话无头无尾,但是自从锦笛的身份被揭穿后,现下我们自然都能听得明白。出钱给狼窝安家的那个人就是锦笛,岫红带着狼窝的人与魏家打成一片后,便开始实施锦笛的谋划。
现下看来,岫红对周芷儿的接近想必也是处心积虑,只是她接近周芷儿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在那样的时机下相识,周芷儿又怎么可能想到她别有居心。这时机或许也在锦笛的精心算计之中,不过岫红没说,我们也就不得而知。
岫红的说法与卜向空不同,按卜向空所言,当时在大街上产子的就是周芷儿。可在岫红的说法里,产子的显然另有他人,岫红只是趁此机会接近她罢了。
当时在松下镇时,卜鹰曾联合季明媚等人,将当年魏家发生的事重演了一遍给我看。我这时回想起来,反倒觉得比起卜向空来,岫红的说法更为可靠。因为按卜鹰等人重演的那些事来看,在魏家惨案发生前不久,周芷儿还因为没有身孕,从而张罗着要给魏知言纳妾。
既然如此,周芷儿怎么可能在省城时就生下了我?
卜鹰与卜向空是父子,前后说法却出现这样的矛盾,这或许说明卜向空所言都是编造。他极力将我与秦简联系起来,甚至说我是秦简在岫红心底的投影。而韩杨爱岫红入骨,这自然会激起他心头的妒意。
而紧随在妒意之后的便是怒意,卜向空极力激怒韩杨,正是要迫得他杀我!
我想及此处,忍不住背后出汗,觉得这一切都好生荒谬。作为警察的卜向空正在极力激韩杨杀人,而作为囚犯的岫红却在极力说服他放人。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在场的人自然也都看得出卜向空的意图,却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着岫红往下说。
岫红道,郎家与魏家成了通家之好后,出入各自的后宅自然便顺当起来。等岫红搬到镇上数月后,乞巧节便到了,岫红邀了周芷儿到郎家后院乞巧。一群女眷对月饮酒,聊得天南海北,各个都很开心。
当时周芷儿多饮了几杯酒,微微有些醉意,害怕独自回家不太妥当,便对岫红说了一声,请她叫个家人去魏家,让魏知言稍后到郎家后院来接她回家。岫红趁机让她写了张纸条,说是家人嘴笨,还是直接将纸条交给魏知言为好。
周芷儿也不疑有他,加上当时神志已然有些恍惚,便依言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知言,我或许会在郎家喝醉,烦请你到郎家后门来接我回家可好?”她写完纸条后便将之交给了韩杨,请他去拿给魏知言。
韩杨到了魏家之后,口头跟周芷儿的丫鬟叶儿说了一声,请她转告魏知言,届时前去郎家接人,却并没有交出纸条。魏知言哪想得到周芷儿其实还写了纸条,等时候差不多了便去郎家接了人回来。
他们夫妻完全想不到会有人要借这张纸条生事,不多久便将之忘在脑后了,周芷儿更是连自己写过纸条一事都忘了。乞巧节那晚,周芷儿喝了许多酒,岫红见她似乎有心事,便追着她要问个究竟。
周芷儿将她当做知心的姐妹,果真也将事情对她说了。原来周芷儿与魏知言成亲已有两三年,魏知言乃是魏家独子,魏家上下自然都盼着她能给魏家添丁,但是周芷儿却一直都不曾怀有身孕。
虽然魏家上下对此并没有一言半语,但周芷儿还是因此郁郁寡欢。不得已之下,她甚至主动劝说魏知言纳妾,有意让他将自己的丫鬟秋儿收入房中。她深爱魏知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魏家有后,心中自然并不情愿。
好在魏知言也深爱着她,当即就严词拒绝了这事,丝毫没有留下些许转圜的余地。而她的丫鬟秋儿被魏知言拒绝之后,颜面上过不去,还离开了魏家一段时间。岫红听着周芷儿的倾述,也只是安慰她放宽心,或许只是时候未到,过不多久便会诞下麟儿。
那日之后,果然没过多久周芷儿便有了身孕。她不胜欣喜,什么人都未曾告诉,便将之先告诉了岫红。岫红自然也替她高兴,只是高兴之余自己的神情却似乎有些落寞。周芷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自然也追着问她怎么了。
岫红勉强一笑,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话遮掩了过去。等周芷儿走后,岫红才真正的开始愁眉不展。原来她在狼窝上与韩杨成亲之后,虽然眼下韩杨扮演的是郎家的护院,但是深宅之中又没人看见,所以两人还是时常同房。
就在周芷儿来告诉岫红她有孕时,岫红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而按照他们原定的谋划,岫红是要构陷魏知言与她之间的清白,若是这时她有了身孕,等再过一段时间便会显怀,接下来该如何实行计划?
所以这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岫红暗自心焦,却又不肯告诉韩杨。她知道韩杨一直都想要个孩子,若是将此事告知他,很显然韩杨会让她生下来,那么针对魏家的谋划便都成了泡影。
她思来想去之下,将牙一咬准备不要这个孩子。因为郎家上下都是狼窝的人,所以她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而是独自去找了镇上的郎中。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在那里碰上了魏知言。
魏知言是替周芷儿去抓安胎药的,等到岫红撩开帘子走了出来,他顿时便呆住了。因为他在外面听到了一言半语,知道里面的女子怀上了孩子,可岫红明面上的身份,却是一个孀居的妇人!
孀居而有孕,不管在何处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魏知言是淳淳君子,又不善作伪,所以看见岫红从里面走出,顿时尴尬无比。岫红乍然见到他也有些惊慌失措,所以两人竟站在那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后面还是岫红先反应了过来,当即便朝魏知言做了个手势,示意先出去再说,免得在医馆中引起他人注意。魏知言跟着她一路走出医馆,岫红趁这会儿功夫已经想好了说辞,找了个僻静处后便忽然对着他跪了下去。
魏知言吃了一惊,急忙去搀她,岫红却死活不肯起来,含泪说道,她虽年纪比周芷儿小,却已然守寡数年。她眼下正是花样年华,本以为独守空闺不过是忍受些寂寞,咬咬牙也便挺过去了。
可是偏生寂寞生了副利齿,每每在半夜时分从她心底一路啮咬上来,而且无孔不入,咬遍了她心中的角角落落,咬得她坐立难安。等搬到这镇上来后,她目睹周芷儿和魏知言夫妻和谐,心底的那一份寂寞越发狂躁,终于忍耐不住,与看家护院的韩杨有了私情。
岫红斟酌着说道,因为韩杨是郎家的护院,而与下人私通乃是大户人家的大忌,所以她也不敢将实情告诉郎东家。而就在前不久她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心中更是仓皇不安,便独自偷偷地来找郎中,谁想却与魏知言不期而遇。
在原定计划中,她本是要构陷魏知言的清白,此时却将与韩杨的“私情”告诉了他。她笃定魏知言是个诚实君子,不会将这事告诉任何人。魏知言闻说之后果然对她大起同情之心,踌躇了一下,表示若是岫红真的愿与韩杨厮守,他可以请父亲魏如涛出面说项,或许郎东家会卖魏如涛一些薄面。
岫红听他这么说,顿时摇头道,郎家最重颜面,若真的知晓了她与韩杨的事,非但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可能还会连累韩杨有不测之祸,魏知言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
利用这事将魏知言诓进局中,正是岫红的目的。她察言观色,看出魏知言对她颇有同情之心,于是假装犹豫再三,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有些难以启齿。魏知言见状自然出声问询,是否有他可以帮衬之处。 民国诡案录(全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