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温和,微风习习,午后去江边骑车是个相当不错的养生选择。
只不过别墅里预订好的单车只有五辆,郑禧只能可怜巴巴地来求人:“季玩……”
季玩暄扬手一挥:“钥匙在玄关柜子上。”
郑禧喜不自胜,隔空给他抛了个飞吻,转身就去追先出去的人了。
顾晨星今天难得信守诺言,饭后拉着宁则阳去开麻将,上楼的时候还不忘把自己的责任甩锅:“季玩,帮我遛会儿晶晶,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
为保全季玩暄的颜面,发小们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叫他的小名,但逗逗并没有那么容易领他的情,委婉拒绝道:“我觉得我可以帮你打麻将。”
女儿还是狗爸爸自己遛吧。
顾晨星手痒得不行,立刻扒着楼梯扶手向他卖好:“你让我准备的礼物我搞定了,需要我亲自送去医院吗?”
他说的是给亓宝的礼物,但在场没一个人认识小护士,大家倒是都很清楚沈放是位医生。
季玩暄闹了个红脸,指着他:“两百块钱。”
这就是说定了。
顾晨星学郑禧对他示爱:“小意思,再给你添五十。”
季玩暄:“乘十。”
下午一点来钟,街上人正少,六七个闲不住的跑出去踏青,屋里麻将桌球前都挤了人,连路拆也在路过投影室时被吸引,坐下来和文艺青年们一同看起了老电影。
季玩暄在院子里牵狗绳,沈放站在一旁,手背遮着嘴,侧着脸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
沈医生多年来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无论平时多清醒冷静的一个人,一到生物钟时间就迷迷糊糊地犯困,看起来特别可爱。
季玩暄心里软得像棉花糖,想多看几眼,又怕被逮住,只能在心里惋惜地叹气。
“你去睡一会儿吧,放哥,我带晶晶溜一圈就回来了。”
沈放困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按着眼窝轻轻摇了摇头。
很久以前季玩暄也是哄着他睡了一觉,九年后才醒过来。
姓季的虽常干得出那没良心的事,但良心并不是不会痛。如今两人虽恢复了自然的相处,但很多事还没挑出来说明白,梗横在那,谁也做不到装着看不见。
季玩暄举起右手起誓:“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这里。”
说完他又有点心虚,加问了一句:“你一般午睡多长时间啊?”
也许是难得出来玩,沈医生今天很放松,季玩暄轻易就能取悦到他。
沈放侧过脸闷闷笑了一会儿,转过头的时候也是笑着的,站在玫瑰花丛边上,很温和。
“今天可能有点久,不急。”
季玩暄捂着鼻子出了大门。
这天杀的玫瑰。
傅晶晶出门一声汪,吓了门边女士一大跳。
温雅:“……顾晨星又贿赂你啦?”
季玩暄“嗯”了一声,稀奇地盯着她指间的香烟看。
温雅不在乎地摆摆手:“正好,屋里憋着无聊,一起出去转转吧。”
别墅区离汶江很近,郑禧那一伙人说是来江边踩单车,但季玩暄和温雅牵着狗在堤上走了许久也没看见他们的影子。
江面上有几艘游船与渡轮,对岸是另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人才公园,走远一点就是Luis所在的商业区,许多粗糙精致的店面堆在一起自成一派,相当受本地年轻人与游客的欢迎。
再往后就是数栋高入云霄的大楼,最高的那几栋年纪很轻,矮一些的才是他们小时候的“燕城第一”们。
郎当十几岁的时候,谁都夸过海口说以后要住进那里,但压根儿不清楚那些其实都是高级写字楼,办公桌一排排工整如蚁穴,床是一张也没有。
温雅在别墅外面抽了一支烟,歇在江畔,又点了一支。
季玩暄趴在护栏上任由江风将他的碎发吹得胡乱拂面,懒洋洋地对温雅撒娇:“给我也来一支吧。”
温雅悉随君便,还服务到位地在季玩暄垂眸点烟时抬手拦了拦凉风。
她问:“养生卫士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
这个名号的历史实在太久远了,季玩暄毫无印象,甚至怀疑温雅是不是记岔了。
他垂下眼眸笑:“记不太清了,就在过去几年吧。”
生活压力太大的时候,烟草是最好的舒缓剂。
他用门牙咬破爆珠,尝出了淡淡的荔枝味:“少女偶像就是甜,吸烟都是水果味。”
“少来,”温雅伸手捋了捋被风拂起的长卷发,淡妆衬得她眼底的风情越发动人,“我看你和沈放也挺甜。”
季玩暄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在空地上扑蝴蝶玩的傅晶晶,闻言有些失笑:“那你和禧哥呢。”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就是不戳破那层窗户纸。
郑禧熬得住,温雅呢?她可是个女孩子。
温雅没接他的话,背靠着护栏吐了一个烟圈,慢悠悠地吐字:“高二那年,第一次期中考试你考了第三名,前所未有的成绩。当时的官方理由是你胳膊折了,但其实,是因为你天天看韩剧吧?”
季玩暄:“……”
他有些无奈:“你又知道啦?”
他有时候真的无法不怀疑温雅是不是真的暗恋自己。
“我妈妈当时很迷《请回答1988》,她上班忙,只有晚上睡前有工夫看一会儿,都是我提前下载好了陪她一起在电视上看。”
一直以来,季凝陪伴儿子的时间总是太少,那时候季玩暄仗着胳膊有伤,赖来了许多缠着妈妈的机会。
迟迟不愿意拆掉石膏的日子里,拆掉后也赖着说自己还没完全康复的日子里,每晚和季凝一起挤在沙发上看双门洞的家长里短,在如今看来仍然是镀着柔光的一段宝贵回忆。
“每晚只看一集,我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急,快考试也拦不住我在被窝里举着手机看了两三个通宵。”
季玩暄唏嘘感叹:“那时候还是年轻,熬得住,搁现在得猝。”
温雅将烟头夹在纸巾里,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不问我怎么知道你看韩剧的?”
季玩暄笑道:“不难猜吧,我二刷的时候在朋友圈发过一张截图,‘初雪的时候记得叫醒我’,是这么说的吗?记不太清了。你还点赞了。”
温雅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窝:“沈放也点赞了啊。”
季玩暄眨眨眼,没明白过来她今天怎么三句离不开沈放。
“我有天放学在音像店看见沈学弟了,他当时手里拿的碟就是《请回答1988》,我还上去调侃他少男情节。”
但沈放摇了摇头,说:“季玩暄喜欢,也许他看到这个会高兴些。”
季玩暄:“……”
他有一点恍惚。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刚刚下定决心藏好自己的爱慕,和沈放好好做朋友,每天都故意看起来快快乐乐的。
但原来,自己压在心里的那些怅然和紧张,是可以被看出来的吗?
温雅:“后来呢,那礼物他送出去了没有?”
季玩暄老实地摇摇头。
没有,很快他就脑子不合适和彭也演戏,他俩不冷不热了好长一段时间。
温雅不太惊讶:“我看也是,谁让你当时恋爱脑反向操作呢。”
季玩暄有些不好意思:“你也不拦我一下。”
当然,拦也没用,顾晨星不就失败了。
蝴蝶不堪狗扰飞远了,傅晶晶没了追逐的对象,快乐地向两人飞奔回来。
温雅半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我对你俩够好了吧,我可是‘晚饭’的第一个cp粉。”
看了那么多腐.漫,温雅一眼就认出来自己身边有俩真gay。
季玩暄失笑:“你说实话,我俩的cp是你最先捏出来的吧。”
温雅不置可否:“你就说‘无所顾季’和‘晚饭’你选哪个吧。”
季玩暄笑了笑,没说话。
温雅看着他:“这么多年,同学局攒了不下十几场,沈放一次也没来过。今天是他第一次下凡,你觉得他是为谁来的?”
为自己,季玩暄心知肚明。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忍不住想维持现状——渴望了太久的东西,总是越靠近越让人心生情怯。
他是真的贱。
季玩暄耷拉着眼皮吸烟,看不出来什么喜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温雅点到即止,忽然道:“郑禧说你拍视频呢,问题风格非常耳熟,怎么,当年没完成的调研报告要继续做下去了?”
季玩暄摇摇头:“那倒谈不上。当年年纪小,做什么事都能先盖个大帽子,无疾而终这么多年,很多初心都改了,我现在就想单纯拍几段视频。也不一定能派上什么用场,剪着玩呗。”
温雅扬眉:“那我也采访采访你?”
季玩暄笑着要掐断香烟,被拦住了。
“别,你抽烟这模样很……那什么,我得记录下来。”
温雅一边说着,一边真的拿出手机开始录像:“来了啊……咳,季先生,采访采访你,当时怎么想着远渡重洋读建筑啊?”
季玩暄如她所愿叼着半支烟,懒散地对着江风眯起眼睛:“我听说,这个来钱快。”
温雅:“能不能正经点啊?我还以为能拍部励志大片呢。”
季玩暄回头看她,表情有些无奈,因为含着烟,嘴里的低语有点含混不清。
“怎么每次说实话都没人信呢。”
温雅没听清:“Pardon me?”
季玩暄摘下烟头,对着手机镜头认真地眨了眨眼。
他没发出声,光做口型也看不出来说的是什么。
温雅被这个恶劣的报告人搞得兴致全无:“赶紧回去吧,晚了沈医生起床见不着你,又得一番生离死别了。”
季玩暄:“……”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们出去溜了一个来小时,回来的时候沈放果真如约还在休息。
温雅捏着手指头上楼,要把四个人的血流成河强行改成五个人的转转麻将。
客厅里没什么人在,季玩暄上阳台躺椅上晒太阳,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醒来的时候一楼还是没什么人,倒是KTV有歌声传了出来。
他揉揉头发,一个人去了厨房。
宁则阳说晚上吃饺子,到时候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包,但看目前这情形,按点吃饭的目标实在够呛。
季玩暄洗完手,挑了个高凳坐在桌案前,iPad调出一部最近很火的美剧,慢悠悠地擀起了面皮。
他动作算不上很快,顾晨星下楼取东西吃的时候,也才刚包了七八个。
星星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可乐,侧眼看他:“大家说晚上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来吗?我可以帮你问问沈放,他爱的人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听起来很诱人啊。
季玩暄从液晶屏幕上抬起目光:“别为难他。”
很诱人,但他不舍得。
顾晨星走过来直接坐在了流理台上:“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个老大爷了?不是刚从资本主义社会回来的吗,怎么一天天老气横秋的。”
季玩暄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美剧里:“资本主义掏空了我的内核,骚不动了。”
岁月是把刻刀,大家都是被一刀一斧修成了今天的模样,季玩暄没理由获得不改变的特权。
从前最爱往热闹处扎堆的一个人,不知何时变得很爱安静。薛嘉胤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听堂姐讲以前的事,还以为她说的是Ja.ven的孪生兄弟。
顾晨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季玩暄扫了小狗一眼:“你帮我给亓宝准备的什么礼物?”
顾晨星:“一瓶凯布尔海滩的细沙,里面藏了颗钻戒。”
季玩暄扬起了擀面杖。
顾晨星抬手投降。
他托人从意大利带回来了一瓶巧克力味的香水。女孩子们好像都挺喜欢,价钱不太贵,但很难买。
季玩暄赞赏地把满手面粉往小顾的名牌裤子上拍了拍。
顾晨星立刻跳到地上,气急败坏:“你一天就欺负我吧,迟早有人来收拾你。”
他身子一侧,让出了沈放刚刚睡醒下楼的身影。
季玩暄:“……”
沈放:“……?”
顾晨星幸灾乐祸地对季玩暄做了个鬼脸,准备去歌厅吼两嗓子。
他前脚刚离开,沈放就走到了厨房里。
“需要帮忙吗?”
他没定闹钟,也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脑子还因为深度睡眠有点迷糊,正迷瞪着眼睛醒盹。
季玩暄把iPad扣下,笑着点点头:“你会擀皮吗?我动作太慢了。”
沈放“嗯”了一声。
他睡醒后洗了把脸,刘海湿了几绺垂在额头上,很乖的样子:“我只会擀皮。”
特别可爱。
季玩暄一颗老心被揉捏得很没法子,沈放刚搬了凳子坐到他旁边,客厅里便突然响起了“you are my destiny”。
……顾晨星个狗东西。
赶在季玩暄出来杀狗之前,顾晨星翻动播放列表换了一首,蓝牙音箱里又开始播放邓丽君金曲串烧了。
算了,随它吧……
背景音乐多少缓解了一些尴尬的气氛,季玩暄挑着三鲜肉馅放在面皮上,手很巧地捏出了一排精致的小褶。
沈放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包得很漂亮。”
季玩暄大言不惭:“我也觉得,大约是天赋吧。”
其实他出国之后才学会包饺子,在此之前,无论季凝和聂子瑜怎么教他都学不会,季玩暄将此归结于他不会打结的衍生问题。
但出国第一年的除夕,在华人留学生聚会上,他却突然无师自通,包出来的第一个饺子就比教他的女孩子手里的还漂亮。
“你擀的面皮也很不错,薄厚有致,大小适中,还很圆。真漂亮啊,放哥。”
季玩暄捧着一张新鲜出炉的饺子皮猛夸,浮夸劲倒是十年如一日。
沈放眼中溢出浅浅的笑意:“大一有段时间我在食堂勤工俭学,大师傅教得好,我学得也很用心。”
季玩暄眨了眨眼。
他没问沈放为什么还需要勤工俭学,开玩笑道:“燕大的同学可真有口福,还有机会吃沈医生初学时亲手擀过皮的饺子,羡慕了。”
沈放一刀一刀地切着小面团:“不用羡慕,当时擀得还不好,不是漏了就是咬不动,我们窗口总是被投诉。”
他抬起头,对上季玩暄笑吟吟的眼睛,似是而非地认真咬字。
“但现在不一样了,什么我都有能力解决,你别担心。”
季玩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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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下章快乐重圆。 潦倒者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