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七月,屋外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此起彼伏,让人心烦!屋内一台老旧的座式风扇努力的工作着,伴随嗡嗡声从堂屋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交谈。不知怎的,那交谈声陡然变的尖利起来。
“我就没见过......没见过,这样给人当奶奶的!”
“你小点儿声,才睡下,别把孩子吵醒了。”
许是怕吵到孩子,谈话声低了下去,可言语中的愤怒跟伤心,却越发沉郁。
西屋里,安乐早就醒了,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点懵。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对,把眼睛闭上再睁开就没事了。几分钟后等安乐忐忑的把眼睛睁开——鬼哦,根本就没有用,好吧!
安乐再次打量这间屋子,头顶上是报纸糊的顶棚,因为时间久了已经有些发黄。墙就是简单的白墙,早就黯淡不堪,有些地方连墙皮都开裂脱落了。墙角有个立式双开衣柜,油漆已经斑驳到看不出颜色,露出木纹,看着颇有些年头。挨着床,有一张红色木桌,上面贴着一些褪色的卡通画。这布置分明就是她以前住的老屋!
只是,早在她参加工作的那年,老屋就拆了。然后,父母搬到了政府新建的还建房。再说,她这会儿应该在市里的出租屋,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一阵尖锐的头痛突然发作起来,在山呼海啸般的头痛中,一些片段突然闪过:汽车尖锐的刹车声,人体被车撞倒后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声,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声,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死了!安乐苍白着脸记起了一切。那天是她二十九岁的生日,回住处的路上,接到了老妈的电话,没聊几句,老妈就又唠叨起相亲的事,然后在电话里两人就争了起来。自己口气很冲,一直闷头走路,跟着就被转角驶来的车撞了。身子滚出去的时候,还依稀听到母亲慌张担忧询问的声音。
人说三十而立,自己却一事无成。没钱,没对象,没房!一个月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不吃不喝也凑不出首付。一个人蜗居在这都市里,既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又没办法下定决心回家乡。
嘴上说外面自由,心里是怕被人用比较的眼光打量,怕被问起一个月多少工资,在哪个单位上班,有没有男朋友,买房没有......为了躲避这一切,除了春节,平时总是借口工作忙,拒绝回家;不想让亲人知道自己的窘迫,就总是草草说上两句就挂了电话,却没有想过年迈的父母是多么孤单,对在外的儿女又是多么的牵挂!要是自己就那么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又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要不是......
安乐内心一边是对父母满腔的愧疚之情,一边则是因为重生可以挽回这一切的庆幸与感激!在这两种感情的拉扯下,安乐一时陷入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中,这使她急于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状态。
安乐一边思索着当下的关键,先弄清楚现在是哪一年,才好谋划后面的事。一边准备起身去堂屋看日历。这一起身才发现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才撑起上半身就软绵绵地跌了回去。这动静虽小,却没逃过安母的耳朵。蓝色的碎花门帘一动,安母快步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一脸担忧安父。
安母伸手摸了摸安乐的额头,感觉到热度下去了,这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乐乐,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安母一边帮安乐擦汗,一边轻声问着。
安母的话让安乐一下回过神来,眼神也聚焦到父母身上。
安母一头短发乌黑油亮,肤色因长年下地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清亮,身上一件白色印花的半袖衬衫,下面配了一件浅色长裤。安父则打着赤膊,露出上半身结实的肌肉,下半身一件卡其工装短裤,显得很精神。
看着身旁的父母,安乐一时情难自禁,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满腹的心事化作眼泪,不住的往下淌。心里暗想还好来得及,还有机会改变一切。母亲没有因为操劳被拖垮身体,整天暮气沉沉;父亲的手还好好的,没有那道狰狞的刀疤。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家,让家人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安父安母看女儿哭得伤心,一时也慌了手脚,忙着安慰女儿。
半个小时后,安乐才渐渐止住哭声,一想到自己快三十岁的人,却哭的像个小娃娃一样,不由得有些赧然。
“爸,妈!我没事,刚刚就是有点难受,现在好了。”安乐讪讪的解释着。
安乐看着母亲跟父亲对视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后,才回头问道:“乐乐,妈知道这次落水你心里害怕,之前你病着,一直也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跟虎子是怎么落水的?”
“乐乐!你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们也不强求,你人没事儿就好!”安父又急急补充到。落水!她只在初一暑假的时候发生过一次溺水事故。这么说她是重生到十二岁,老天把自己送到了那场祸事发生之前。安乐理了理头绪缓缓讲述那天的经历。安父安母听得专注并没有注意,安乐的脸变得越发苍白,手也微微发抖,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
随着安乐的讲述,真相逐渐显露出来。当听到安乐是为救堂弟虎子才落水,安母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一时对着安父指责安奶奶偏心,在外面胡言乱语,诋毁安乐;一时又骂虎子他妈不是人,恩将仇报,黑心烂肺,活该儿子掉水里。安母既气愤又心疼,只觉一口恶气在胸口冲来撞去,搅得心口疼。站起身就要找虎子的妈也就是安乐的四婶婶去讨个说法。
安父脸上心疼愤怒无奈三种神情交错闪过,最后一张脸变得惨白,两只手僵在身前似拦非拦,最后叹口气,佝偻着腰就蹲在了门口。“这都是一家人,我能咋办!回头我去跟妈他们说说,这事慢慢也就过去了。”安父扯着头发一脸烦躁痛苦。
“你又护着!救人的变成害人的,我不信你妈一点都不知道。”
安乐一看势头不对忙上前将父母分开。许是怕伤着安乐,安母就着安乐的手就坐到了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扭过头去不肯看安父。
安乐看父母暂时不会发生冲突,这才将身子重靠回床头。安母虽还在生气,可还是怕安乐不舒服,给她背后塞了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点。安乐冲安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心里却想自己身体可真差。只是把父母分开这一个动作就有点气喘,看来以后要加强锻炼了。
“妈争不出来的。这事儿就我跟虎子两个当事人,我说的四婶儿肯信吗?虎子咬死是我带他去的河边。你有什么办法?村里人看见了,也不会来趟这浑水。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红口白牙,四婶儿,是不会认的。况且四婶的性子——无理还要搅三分。说不定还要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再说奶奶已经认定是我,站在四婶那边,你没有机会的。”说到这儿安乐的声音已经隐隐发冷,只是听的人没有注意。
安乐的话是劝母亲也是劝自己。她知道这件事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一定要沉住气。她并没有犯错的本钱,一旦失手,失去的东西绝非自己可以承受的。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一击致胜。
安母也知道小女儿说的是对的,一时没了主意,只是生闷气。
“妈我肚子饿了,有没有吃的?我想喝胡辣汤”安乐冲母亲露出一个馋相。
“还给你留的有绿豆粥,发烧后喝最好,再给你加勺糖,保准好喝!胡辣汤要喝也行,不过得等到晚上,我要去泡面筋。”安母忙着去张罗又指挥安父给乖女儿送粥。
等父母都走了,安乐才松了一口气,生怕她刚才一个没忍住,露出怨恨的表情吓到父母。又有谁能想到好心救人,不仅差点搭上性命,还改变了一家的命运!上辈子他们占着亲人的名义,拿着道德的大旗,根本不给自己一家解释的机会,予取予夺,生生在血亲身上喝血吃肉。这次她断然不会让他们得逞,重演上世的悲剧。
感谢老天,让她重生到那件事发生之前。一切都没发生,还有机会挽回!
上辈子奶奶认定是她引虎子去河边玩。到处宣扬,把虎子落水的责任,算到自己头上。话里话外都透出,要母亲出钱出物赔不是的意思。
只是奶奶从未考虑过她的处境。十二岁已经不小了,还不知轻重的唆使人去涨水的河边玩。在农村这是不教人好。这帽子扣死了,以后谁还敢让自家的孩子跟她往来。
先不说她救了虎子,就真是一块儿去河边玩,别人家的老人也只有尽力遮掩,断不会像这样主动往自己家孩子身上泼脏水。也许奶奶不是没想到她会面对的种种非议,只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名声。如果这样,也就不奇怪,母亲当着父亲的面数落奶奶,一向维护奶奶的父亲却一声不吭。
如果此事就此打住,时间久了,总会有新的热闹出来,也就慢慢淡了。可是,奶奶天生就是个折腾小能手,再加上四婶儿这个搅家精,想要安安稳稳收场——做你的春秋大梦!!! 重生九零年代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