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陈唤听到了方佳音提起文雅。他不知道方佳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文雅。莫名的感觉心里很烦。自己的妻子用自己的爱人和自己开玩笑，陈唤应该感觉到欣喜，因为有一个如此大度的妻子。可事实上陈唤却并不欣喜，不单单是因为她用自己的爱人开玩笑，更多的是因为她的态度。

　　难道她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其实仔细想想，方佳音这么做也没有错。婚姻以友情开始，自然要以友情支撑。十年了，可自己心里还有文雅，绝不能再想其他。

　　“我说，”方佳音咬一口鸡蛋，“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的给你打折啊，肯定是你给你哪位也买了一件。这样才好打折啊。”

　　方佳音调侃完就转回头继续吃面，陈唤却因为方佳音的话心里惊的一跳一跳的。他确实忘了给文雅买！说不上什么感觉，陈唤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文雅。

　　“给你买的就是给你买的，你干嘛说文雅。还有，文雅又不是没名字，老那个谁那个谁的。”

　　“哎呦我的天哪，哎哎哎，好歹我也是你媳妇，陈唤，你能不能护我一回？”方佳音大口大口吃完了面，拿着碗筷进厨房去了。

　　“我什么时候没护你。关文雅什么事。你以后少说她。”

　　“小气鬼。”

　　“文雅在我心里是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感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干嘛老跟文雅过不去。文雅又没惹到你，你总说她干嘛。”

　　方佳音从厨房出来，转进洗手间。

　　“陈唤，你吃枪药了。一提到文雅，你整个人都抽抽了。好歹我是你媳妇，就不能给点优待什么的。”

　　“不提文雅怎么都行。”陈唤现在感觉心里噎噎的。他要死死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对不起文雅。

　　而此时方佳音心里也泛着酸。十年了。是因为年轻的约定二人才在一起。可是这十年的朝夕暮处，再加上儿子，也抵不过一个女人。一个从未出现在生活里的女人，方佳音却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她的阴影里。

　　“陈唤。”“怎么？”“没什么。”

　　气氛瞬间陷入沉默。

　　“不早了，睡吧。”陈唤起身准备进卧房。“你今天都累了一天了，也早点睡吧。明又要回公司。早上我送你去。”“嗯。”

　　陈唤转身进了卧房。方佳音知道陈唤会给她铺好床，并且在她进房前，都会给她留着灯。陈唤习惯开床头灯看书。但是方佳音有五百度近视，偏又不喜欢戴眼镜，暗的光线看书很费眼。所以每次方佳音在，陈唤都开大灯。

　　方佳音知道现在陈唤为自己开着大灯。陈唤有光就睡不着。可是方佳音在洗手间一遍一遍的洗手。却怎么也迈不开步。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虽然有时也会和陈唤拌嘴，但自己都会回房睡。似乎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在一起时彼此就没有爱情。十年了，相处时都会都会给予彼此足够的尊重。这似乎是对于这场婚姻所能给的最好的局面了。儿子聪颖，夫妻相敬。

　　可是今天方佳音却怎么也迈不进去那门。她似乎看见文雅就躺在陈唤的旁边，静静地靠着陈唤看书。而陈唤一脸宠溺的抱着文雅。

　　真是疯了。方佳音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文雅不爱陈唤，又怎么会投进陈唤的怀抱。

　　“怎么了？怎么还不进来？”陈唤站在灯光下，看着黑暗中的方佳音。

　　每次都是这样。不开心的时候，彼此都假装没有发生过。然后把一切都忘记。一切就能揭过去了。

　　“陈唤。我现在就好像我的生活。处在黑暗中。”

　　平常双方都会主动揭过去，但今天似乎不行。

　　“陈唤，我们一直都在逃。我们假装是很恩爱的夫妻。我们假装得跟所有的夫妻一模一样。我们假装我们是正常的婚姻。可是陈唤，我们不是。”

　　“当初结婚的建议是你提出来的，佳音。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但这是我们的选择，不是吗？佳音，这也是你的选择。”

　　“可是你根本就不爱我啊，陈唤。”“你不是也不爱我么。我们结婚不是因为爱，佳音。难道你忘了吗？只是为了让双方的长辈安心而已。这也是你说的。我们之间没有爱。佳音，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怎么样？”

　　陈唤走到方佳音跟前，揽住她的肩膀。

　　“我睡不着。”方佳音眼光灼灼的看着陈唤。“陈唤，我想知道，儿子在你心里，是什么？”

　　陈唤看着方佳音，心中五味杂陈。是啊，他们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小男人，身上流着他陈唤的血，长得也跟自己一模一样，性格却酷似方佳音。想要和方佳音离婚，孩子无疑是最大的牵绊。

　　“我不知道。”陈唤一世语怔。若是离婚，孩子该怎么办呢。以方佳音的性格，绝对不会放弃孩子。而自己，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若要让自己那么轻易的舍了孩子，也是很难。而文雅那边，又不知道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陈唤感觉自己被一团乱麻缠住，揪都揪不开。一头连着爱情，一头牵着家庭。十年了，说自己对家庭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假的。他们一起感受着家庭的温情，一起养育子女。两方的交际圈渐渐融合在一起。彼此的心思一眼就看得出来。

　　陈唤一辈子都忘不了看着方佳音和孩子从生产室里出来的那一刻，那是自己的妻子和血脉。是陈唤这辈子最欣喜的一次流泪。得知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陈唤打遍了电话簿里所有的号码，包括文雅。他的快乐，他想让文雅知道。

　　方佳音为了自己和孩子付出了一切，像天下所有的妻子和母亲一样。她的爱，从孩子的出生开始，十年间逐渐积累。陈唤能感受得到。

　　可是陈唤还有文雅。这个陈唤爱了十二年的女人。即使文雅现在也有家庭，可是陈唤还是不想放弃。心里念着就老想，一天见不着，第二天就思慕的更厉害。希望得到文雅的愿望就更强烈起来。

　　陈唤对文雅的爱，已深入骨髓。

　　事情好像无解了。陈唤放不下家庭，也放不下文雅。到头来，陈唤对不起家庭，也对不起文雅。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大海。

　　“陈唤，陈唤，我刚才听到了。你跟文雅说，你不会有家庭，也不会有孩子。”而有家庭有孩子的陈唤怎样才能做到这样？意思显而易见。

　　“我们先不说这个好吗，佳音。”

　　“这个问题我们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我们逃不掉的。”黑暗中两人的目光牢牢的牵连在一块，陈唤看得到方佳音隐隐的泪光。

　　“不早了，起码，我们今天先把它放下好吗。”陈唤把方佳音紧紧搂在怀里，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他看得出她心底的在意。不是陈唤不想面对，可是陈唤真的不敢。在这场闹剧里，一旦全揭开，受害最大的就是方佳音。即使自己给了文雅要离婚的承诺，可陈唤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

　　十年了，方佳音和陈唤已经不是当初的朋友了。如果说举行结婚典礼时二人还是朋友，可当他们第一次揽彼此入怀，肌肤相亲时，当陈唤第一次揽着方佳音的腰，陪她回门时，当陈唤第一次得知自己成为父亲时，当伯伦出生时，一切都在变化。

　　时间就像画笔，覆盖了白纸原本的样貌。

　　“我以为，这一次，该说清楚了。”方佳音怔怔地看着陈唤。她还想像以前一样甜蜜的搂住陈唤的腰，感受他紧实的肌肉，紧致的腰身和温暖的胸膛。

　　可是方佳音不敢。世事最怕离别苦，得到后失去，比求而不得更挠人心。

　　陈唤的臂弯，下一刻，又会搂着谁。

　　“你今天很不对劲，佳音。十年了，我们都好好的，今天你是怎么了？”陈唤把胳膊收紧一些，希望这样能给方佳音一些安慰。方佳音总是想很多，自从生完孩子之后就更是。每每都需要陈唤细心的安慰她，紧紧地抱着她，方佳音才能得到一点点安心。

　　其实方佳音也不想提今天的事。真的不想，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所有人忘记这婚姻可笑的开始。所以方佳音一直都在微笑。她仔细的倾听陈唤为文雅准备的生日惊喜，听陈唤设想他和文雅幸福美满的未来。她在他去见文雅时温柔的嘱咐他路上小心安全，她也时常调侃他总有一天会在文雅身下精尽人亡。而这一天，似乎真的要到来了。

　　她像天底下所有的好朋友一样掩藏着自己的心事，看着自己丈夫的心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流连。

　　平日里只是心痛，可是今天，方佳音感觉自己的心都丢了。

　　“你从来都言而有信，陈唤。无论你说什么，你都会做到。而且面对文雅，你更加不会说谎。你只希望把你的心掏出来给她看。你时时刻刻都想着她。陈唤，你不会对文雅说谎的，是吗？”

　　“是。我永远都不会欺骗她。”

　　“那么，刚刚你跟文雅说你会离婚。你准备什么时候办呢？”

　　这一下，陈唤感觉自己再也搂不住方佳音了。他双臂无力地垂下去。“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陈唤走出洗手间，把客厅的灯打开，坐到了沙发上。

　　既然逃不过，那就把一切都光明正大地摆出来吧。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我要和文雅说这件事。”“因为你爱她。”陈唤抬头看方佳音。

　　方佳音也坐到沙发上。离了陈唤两个人的距离。陈唤无力地垂下头。呼吸波动起来。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要伯伦，会不会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艰难。抑或许，我跟本就不该碰你。”陈唤抬起头，深深的看着方佳音。方佳音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砸落下来。

　　可是陈唤再也不敢紧紧地抱她了。

　　“甚至，或许我们当初就不该结婚。当时我们都太年轻，而且，其实，我就应该是孤独终老的人。除了文雅，我再和别的女孩在一起都会是耽误她们。”陈唤不安地交叠手指。“其实，如果我们不结婚，你迟早会有一个爱你的男人来到你身边。而不是，跟我在一起，耗费了这么多年。”

　　“别这么说。当年结婚的建议是我提出来的。我感到很抱歉，现在把你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往事没有如果。陈唤。”

　　再一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是真的没人想说话，谁都知道下一个话题是什么。往事没有如果，而现在，就是面对现实的时刻。

　　方佳音不停地落泪。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几乎无可挽回的地步。其实方佳音真的很想问问陈唤，问问他十年来有没有爱过自己。十年的朝夕相处是方佳音刻在心底的烙印。但是方佳音不敢问。若不爱，那这十年，自己和伯伦就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若是爱，又能怎么样呢。再爱也不及文雅，平白地给陈唤添加难受。

　　谁又不难受！又是求不得，又是离别苦。爱情里煎熬的男女，没一个人活的快活。

　　“你明天有工作吗？”既然陈唤难以抉择，那就让自己来决断吧。

　　“没有。只有送你去公司。”

　　“今天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把资料放回公司。然后我们去民政局。房子留给你吧，车也留给你。卡什么的咱们一直都是各自拿各自的，不用再分了吧。”

　　“不用。”

　　方佳音点点头，事情就算这么定下了。“早点睡。”方佳音转身进了卧房。

　　谁说不伤心呢。当初说的什么好结好离都成了戏言。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可真是十年弹指一挥间，一切都成了擦肩而过。

　　方佳音在卧房里哭的止不住，而陈唤，也是一整夜，在客厅里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

　　“也许我们应该再好好想想，佳音。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急。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伯伦以后要跟谁，”

　　“跟我吧，文雅不一定想要孩子。”

　　“可伯伦也是我的孩子！”陈唤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乱。”陈唤整个人在地上团团打转。方佳音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陈唤其实是在乎的。

　　“伯伦已经很大了。他已经懂事了。”方佳音一生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要跟谁的话他可以自己选。”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陈唤的表现方佳音一下变安心了。即使是现在他们谈论的是离婚的问题，方佳音也不觉得心慌。似乎是因为明了了自己在陈唤心里是有位置的。

　　这十年，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方佳音不后悔。

　　“可是家不完整了。伯伦只有十岁。他只是个孩子。”

　　“伯伦什么都知道啊。”

　　是啊，伯伦什么都知道。从小伯伦就懂得帮他妈妈骂陈唤没良心。完了再一脸傲娇不屑地坐到陈唤旁边。

　　“伯伦还小，会受伤的。我不同意离婚。而且离婚之后你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的。况且你都三十六岁了，马上就要四十岁了，还带着一个孩子再婚会很困难。你就这样回去，你家里人该怎么办？你让人家背后怎么说你？伯伦去庙里时你就说都不说一声，就把伯伦留在那，现在也是，你就非要这么任性吗？”

　　“陈唤！是我任性吗？口口声声答应文雅要离婚的是不是你？”

　　“我们现在再说离婚的事，你提文雅干嘛!”

　　“我就是在说离婚的事!是不是你口口声声答应了文雅说要离婚，是不是？”

　　“是，哪又怎么了!”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我都同意离婚了，就像我们当初说好的那样，只要任何一方有自己的追求，我们就好结好散。”

　　“可是我们有伯伦了。”

　　“但是你现在要去找文雅了!陈唤!啊～！”方佳音哭的昏天黑地。“你以为现在还是古代能让你一个人娶两个女人吗？你又要文雅又不要离婚，是准备脚踏两条船吗！反正你也已经踏了十年早就习惯了是不是？”

　　“方佳音！我说了我们现在在谈离婚的事，你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文雅？好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说，好吗？我们都先冷静一下，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很不好。”

　　“你只会说这句，陈唤，你个懦夫!我们还能冷静到哪儿去？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是要逃对吗？在两个女人之间摆来摆去。陈唤，我已经受够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完全受够了!你凭什么霸占着这个家庭又在你的爱情里逍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的心里全部都是文雅!”

　　“我说了，这和文雅没关系!！！”

　　“不!我就要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说!因为她现在就结结实实的挡在我们中间，挡在这个家庭中间！”

　　是了，这就是症结所在。无论绕多大一个圈最终都会绕回到这。十年了，笼罩在这个家庭十年的阴影终于拨开迷雾，让人不得不面对它真实而残酷的容颜。

　　“你知道的，我爱文雅。十二年了。佳音，你让我怎么放弃她。”

　　“所以结果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吗？你完成你的承诺，我践行我的诺言。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方佳音一刻也不想在这待。这个充满了他们十年间回忆的地方 。终于剥去了温馨的外衣，露出了囚笼的本质。

　　而现在，方佳音只想一刻不停地逃离。逃离这个她埋葬了十年青春的地方。

　　顾不得办什么离婚证，也顾不得还在寺里的伯伦。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先让伯伦在寺里待着，回头再来接他。

　　方佳音连夜订了去海南的机票。从海南再坐船可以到海南南边的一个小岛，上面有自己去年冬天买下的一个庄园。那个庄园，原本是为了今年夏天暑假，给伯伦和陈唤的一个惊喜。

　　而现在，夏天已经到了，却再也没有惊喜。

　　方佳音要先上岛，在岛上布置好一切，然后把伯伦接过来。 我的心里有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