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姿的信》序

　　夫嘉葩失荫，薄寒夺其芳菲，思士陵天，骄阳毁其羽翮。盖幽居一出，每仓皇于太空，坐驰无穷，终陨颠于实有也。爰有静女，长自山家，林泉陶其慧心，峰嶂隔兹尘俗，夜看朗月，觉天人之必圆，春撷繁花，谓芳馨之永住。虽生旧第，亦溅新流，既茁爱萌，遂通佳讯，排微波而径逝，矢坚石以偕行，向曼远之将来，构辉煌之好梦。然而年华春短，人海澜翻。远瞩所至，始见来日之大难，修眉渐颦，终敛当年之巧笑，衔深哀于不答，铸孤愤以成辞，远人焉居，长涂难即。何期忽逢二竖，遽释诸纷， 绮颜于一棺，腐芳心于抔土。从此西楼良夜，凭槛无人，而中国韶年，乐生依旧。呜呼，亦可悲矣，不能久也。逝者如是，遗简廑存，则有生人，付之活字。文无雕饰，呈天真之纷纶，事具悲欢，露人生之鳞爪，既驩娱以善始，遂凄恻而令终。诚足以分追悼于有情，散馀悲于无著者也。属为小引，愧乏长才，率缀芜词，聊陈涯略云尔。

　　一九三二年七月二十日，鲁迅撰。

　　题注：

　　本篇最初以手迹制版收入1932年以新造社名义出版、断虹书室辑的《信》（金淑姿著）一书中。收入《集外集》。

　　淑姿姓金，是程鼎兴的妻子。程请托北新书局职员费慎祥送来其亡妻的信，请求鲁迅作序出版。鲁迅在1934年12月9日致杨霁云信中谈起本文时曾说：“报章虽云淑姿是我的小姨，实则和他们夫妇皆素昧平生，无话可说，故以骈文含糊之。”许广平曾说，鲁迅写完本文后，曾和许广平一起朗读，“鲁迅自己亦十分欣赏，说可以交卷了”（《鲁迅回忆录·同情妇女》）。 鲁迅著作分类全编·序的解放（上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