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眨巴着眼睛瞧她,嘟着唇认真道:“师父,你跟星沉睡一张床上吧。星沉保证好好睡觉,不乱动,也不踢你。”
夏十七干脆扭头看向一旁。
“师父,星沉睡相很好的!”
夏十七肩头隐隐抽动,星沉想坐起来去看她的脸,却怎么都起不来,只能认命地哼哼唧唧。
“师父,你别憋着笑了,星沉大不了打地铺,让你睡床上。”
夏十七终于回过头,面上果然是忍也忍不住的笑容。
星沉满是失落地说道:“师父,星沉有点伤心,以前你还会跟我一起睡的。”
夏十七收了笑,白皙柔和的侧颜上唇角微弯,明亮沉静的眼眸里充满了温柔。她伸手抚了抚星沉的脑袋,手指分开他额前纠结的碎发,动作轻柔。
“那不一样。以前你初到我身边,还是个小孩子,我担心你,才让你跟我睡一起。”
“星沉现在还是个孩子啊!”
星沉就差说自己还是宝宝了。
夏十七抿了抿唇角,笑意舒缓,她低下头,将星沉的手托起放在自己脸颊旁边,脸颊轻轻蹭了蹭星沉的手。
“星沉睡吧,师父会一直在这里。”
星沉咬了咬唇,目光抬起看向后头的衣橱,低低说道:“师父,衣橱里还有些被子软褥,你拿出来铺地上也睡一会儿,不然坐着睡觉太累了。”
夏十七轻轻朝他点头,星沉却仍不肯睡觉,非要看着夏十七把床垫铺好,还要她也躺进被子里才罢休。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头落山。
桃枝和青柳在外面小声说着话,夏十七渐渐清醒,眸光里扫去迷惘茫然,一片平静。
“……第一眼看去,人倒是真平淡,感觉就像个做事的下人,只是身上有着一股不合适的气质。”
平淡?她也觉得。
另一个陌生嗓音道:“什么不合适的气质?那叫做违和!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
“呵~等夫人知道了,恐怕她的下场会有点惨。”
夫人是楚云阁的夫人?知道了又如何?
“是了,你还记得那名唤莲心的女子吗?不过是因为和……有些相似,爵爷起了点心思,可眨眼间她就被个流氓强了,这一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桃枝低低笑道:“这可不见得,爵爷只是对莲心有点心思,对这位却不一定。你见她身边的那位小少爷了吗?长得和那人真像。还喊着她师父,只怕不是她徒弟,是她生的孩子!”
夏十七躺着,静静地想,她看起来——比星沉大很多?还可以当星沉的娘?
另一女子应当是青柳了,也是一笑,说道:“那我便不知了。只是爵爷破天荒从府里调了我们俩来伺候,怕是真的对那女子不错。”
“若是我们伺候好了……说不定也能有些福气,一跃成为一等丫鬟。”
桃枝的语气里有着艳羡,青柳拉了她的手,娇笑道:“妹妹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姐。”
“姐姐客气了,咱们姐妹俩一路扶持着走到现在,谁也不能脱了谁。只望着这位主子有点出息,别像那莲心眨眼间就没了,咱俩可就依靠她了。”
夏十七默默地清咳两声,翻了个身的动静很大,门外的桃枝和青柳脊梁一寒,立即竖起了耳朵,待听见房内没有别的声音了,才稍稍放心。
“青柳,主子看着是个安静姑娘,咱们一定要好好伺候着!”
桃枝故意说大了声音,见夏十七没有回应,青柳和她对视一眼,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一炷香后,夏十七坐了起身,等星沉醒后二人径直去了餐厅,只是楚云阁却不在。
桃枝一边布菜,一边了然笑说:“姑娘找爵爷呢?爵爷日日到了晚间,都要回府上用膳,只有中午才在医馆内用膳。”
夏十七点点头,不再说话。
饭后,沈剑带人送来一碗汤药给星沉,看着星沉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喝完了,他倒是稀奇。
只是星沉一下喝完,便飞快朝夏十七张着嘴巴啊啊两声,夏十七从布袋里找了枚陈皮丢进他嘴里。
沈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这孩子真可爱啊,还好养极了!
夏十七奇怪地看他一眼,沈剑忙解释道:“沈某从未见过喝这么苦的药还淡定自如的孩子,换成一般人恐怕喝了一口就不会喝第二口,星沉少爷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夏十七终于有一丝感觉到“少爷”这个称谓不妥了。
星沉又不是他们家的少爷,他们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比这更苦的药还喝过呢,原来师父每次都拿草药根熬药给我喝,我都没嫌弃,你这么一点苦的药压根不算苦!”
星沉却习惯了王府的人喊他星沉少爷,到了医馆也没觉出什么不妥。
只有夏十七觉得这些人对星沉太过客气了。
这么一想,连带着楚云阁昨夜站在星沉床边的行为都甚是可疑!
夏十七没有多留,星沉见她不开心,便也飞快跟着离开。
桃枝和青柳留下来收拾桌上的餐盘,沈剑忽的沉声说道:“你们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桃枝手一颤,青柳更快地跪下求饶:“沈大夫,我们不是有意说这些的,请沈大夫饶我们一次。”
桃枝也紧跟着跪下,和青柳如出一辙地求饶。
别看沈剑只是医馆里一个普通的管事,但他却是和楚云阁接触最多的人,谁也不想直接得罪楚云阁,更知道沈剑其实是个不好惹的人。
“呵,你们说得起劲,可曾想过夏姑娘听见心里是什么想法?明明莫须有的事情,你们倒是比爵爷还上心。”
桃枝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原来夏十七并不是爵爷的新欢。她忙一头磕到地,嗓音颤颤。
“沈大夫,是桃枝逾越了!桃枝不该胡乱猜测……”
“若是让我再知道你们背后说主子的闲话,休怪我不客气!”
沈剑懒得多缠,冷冷抛下这句,他甩袖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桃枝和青柳轻轻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谁都看明白了彼此眼底的厌恶和不甘心。
夏十七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凭什么得着沈剑这样的照顾?
是夜。
星沉已然入睡,夏十七静静坐在床头,长夜寂寂,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墨色窗片,透明的窗纸外头,月光皎洁而明亮。
她在等一个人。
直到三更声响,夏十七猛地绷紧身上的弦,直直坐在床边,冷眼看着推门进来的楚云阁。
他一袭墨色曲裾深衣,外套绛红色的广袖长袍,缓步而来的动作被夏十七淡淡一句话定在原地。
“楚云阁,你想对星沉做什么?”
她知道,楚云阁接近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也知道楚云阁是多隐忍沉默的人,和她太过相似。
而正是因为相似,她才明白对自己而言,一个能让她三番两次拉下身段去接近的人多么难得。
除非自己愿意,谁也强逼不了她。
对楚云阁而言,星沉却是这样一个存在。
“你放心,我对他没有恶意。”
楚云阁的话,并不能打消夏十七的疑虑。
“你这种承诺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你还是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你对星沉有什么意图。”
夏十七就那么坐在那里,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她抿着唇,面色冷如冰霜。
楚云阁忍不住上前,“你让我再看他一眼,让我确定是不是他。”
这话说的奇怪,夏十七摇摇头,拒绝道:“楚馆主,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想明日就带着星沉离开,欠下你的银子改日我定送过来。”
“不可以!”
楚云阁快走两步,目光望着床上酣睡的星沉,眸中一丝惨痛闪过。
“你不可以夺走我最后的希望——”
夏十七凝眸:“星沉是你的孩子吗?”
楚云阁如遭雷击,愣愣站在原地,瞬间失去了所有言语。
他无法描述这一刻,他有多清醒,就有多绝望。
楚府,灯光尽歇,偶尔有守夜的侍卫四下走动,兵器碰撞着的冷声听上去那么清晰,却叫人心里安稳。
西厢房却亮着光,室内烧着火龙,即使不冷。
暖如初春的房内,女子披散着乌发,静静坐在床头。她抬起手指,借着暖黄的光打量着手上的细纹,忽而哀叹。
“时光磨人,眨眼间我都快三十岁了,瞧这手上都有了细纹,难怪爵爷也不爱握我的手了。”
三丈开远的地方跪了两个丫鬟,大气不敢出一声。
窦君媛缓缓笑了笑,平声静气地说道:“起来吧,好好说一说,爵爷这两天夜里究竟去了哪里?”
丫鬟对视一眼:“这……”
“嗯?”
窦君媛似乎并不恼,她含着笑,温柔地望着下方的人,眸光中却有寒光闪过。
丫鬟谁也不敢做出头鸟,毕竟爵爷才是府里最大的人。
可窦君媛的手段却是出了名的狠辣。
“既然她们不肯说,心樱,你告诉她们,上一个不听话的丫鬟最终下场如何?”
一袭淡青色身影悄然而出,她立在黑暗里,嗓音冷凉。
“生时被折磨,死时无全尸。”
“呀!”丫鬟惊惧地靠在一起,她们不是没听说过,但今日却是第一次听见夫人承认。
窦君媛缓缓沉下眼眸,“那么,谁要第一个告诉我?”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