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君媛今日打扮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出门。
楚云阁不与她住一个院子,自然不知道她今日是这般隆重的模样。
那云鬓乌发,金簪耀人,妆容精美,衣衫端庄,似乎不太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窦君媛,可却实实在在是那张脸。
和阿凝很像的一张脸。
楚云阁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抬动步伐迎过去,才踏出门槛,窦君媛已然站在门槛下方的台阶后,言笑晏晏地望着他。
“爵爷。”
柔柔唤了这一声,窦君媛轻轻递出柔软的手心,全心信赖地仰望着楚云阁。
这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全部。她一定不能失去他!哪怕是失去他的心都不可以!
楚云阁微微笑了笑,快步走下台阶,握住了窦君媛的掌心,一手将她揽进怀中,拥着她往医馆内走。
“夫人最近不是身子染恙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倒要乱跑?”
楚云阁像是对着自己挚爱的爱人,闻言软语,听在旁人耳里自然是一番恩爱。
窦君媛掩唇轻笑,眉目流转生辉。
“人家想爵爷了嘛,怎么还不能来看一看呢?”
窦君媛惯常使用的便是撒娇,楚云阁对上她那张三分娇柔七分美艳的脸,唇角的笑意说不上是开心还是苦涩。
楚云阁嗓音微微下沉着:“夫人莫玩笑了,早些年你身子就不好,还落了病根,怎可来医馆这种人多杂乱的地方?”
窦君媛一眼便看出楚云阁有些心不在焉,她忍住心头恼怒,只含着红唇委屈地问道:“夫君这是在赶我走?”
“哪有?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楚云阁搂着她的肩头,这女子柔软娇弱,仿佛跟一阵风似的,好像马上就要被吹散了。
楚云阁不想惹窦君媛生气,便主动转移话题道:“夫人既然来了这一趟,我请大夫为你诊治一下,如何?”
“夫君不是大夫吗?我只需要夫君便可。”
窦君媛信赖地望着楚云阁,楚云阁却没有望着她,而是朝着明戈招了招手。
“明戈,你过来,见过师母。”
明戈暗自叫苦不迭,师父啊师父,你又坑我!
她不甚情愿地走过来,一句师母都不肯叫,只因在她心里,师母并不是眼前这个女子!
“见过楚夫人!”
明戈只硬邦邦地说了这一句,聪明如窦君媛,怎么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排斥?
窦君媛脸色稍白,有些尴尬,又有些替明戈开脱的意思,柔柔向着楚云阁开口:“夫君,我和明戈只见过几回,没这个福气当她的师母。”
楚云阁紧紧握住窦君媛的手指,拉着她坐在矮榻上,而他不离开她身侧!
明戈心里狂叫,她才是尴尬的那个人好不好?!
听了窦君媛的话,明戈又想翻白眼了,嘁,她本来就没这个福气当自己的师母!
楚云阁当即沉了沉脸色,望向明戈,眸中的压迫很是明显。
明戈才懒得搭理他。
只握了双拳行礼作揖:“师父,明戈改日再来拜访您。”
“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拜托我吗?”
楚云阁记起明戈先前的话,不紧不慢地开口。
明戈心说看你这左拥右抱的劲儿,还有心思给我解决事情?嘁,鬼信呢?当着这个女人,我还是溜之大吉地好。
明戈忙摇头道:“没有的事情,师父听错了。分部还有很多事情,我就不多留了,师父,你也不必送我,我改日还要来的!”
窦君媛心头暗暗松了口气,明戈走了,她的顾忌也少了一个。
却在此时,内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本来大堂的人就够多了,看病的人尽都靠在西边屋子里,而楚云阁等人也正在堂屋里,一转眼便注意到了内室打开的门。
星沉跳脱地蹦出来,一边嘻嘻笑一边朝门内做鬼脸,“师父是个大笨蛋!”
做完了鬼脸,他忙不迭地跑起来,欢快的银铃儿似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十分地引人注目。
窦君媛心中刚有了一个想法,目光轻转之间,星沉快乐的笑脸映入她眼帘。
那一刻,窦君媛心中只有两个字:“宿命。”
她想笑,却又想哭。
古人有云:“既生瑜,何生亮?”
对她窦君媛而言,既生凝,何生媛呢?
旁人看不出来,只因他们没见过窦君凝小时候的模样。可她窦君媛不同,她窦君媛自小与窦君凝一起长大,窦君凝什么模样她都见过。
而这孩子……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情,都与小时候的窦君凝那么相似。
窦君媛就想不明白了,楚云阁堂堂楚氏医馆第十七代馆主,家教优秀,族规森严,怎么就会看上窦君凝那个野丫头?
心底一片悲哀弥漫的同时,窦君媛还有大半作战的勇气。
即使这孩子与窦君凝长得十分相似,只要她不承认,窦君凝也无法复活,那谁都不知道他是谁。
窦君媛暗暗跟自己说,坚持下去,星澜就能得到楚氏的一切!
星沉欢快地围了桌椅跑了两圈,却没料到夏十七压根没生气,即使他背着自己用剪刀剪了一缕她的长发,即使他将那长发放进茶杯里恶作剧地给她喝,她都没生气。
生什么气?小孩子顽皮还能吃了他?
夏十七不紧不慢地放下医书,一边撸袖子,一边走出来。
然而她没料到,就自己看了一会儿医书的功夫,楚云阁居然就来了,眼见着门口还站着她昨日见到的那个大夫明戈,沈剑离楚云阁远远地站着。
夏十七才回过神认真看了两眼楚云阁身边的女子。
同样的,窦君媛也在打量她。
只见她站在内室门口,淡粉色的外袍宽大,袖口做的是灯笼似的收口,款式极度新颖,腰间若隐若现的腰带越发显得她腰细腿长。
若说这也就罢了,偏偏夏十七的容貌是无可挑剔的精致,肌肤雪白细腻,一双琉璃似的琥珀色眼眸里清冷到底。
这样的女子,对男人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窦君媛暗自心惊,那桃枝和青柳果然说的没错。
夏十七不光有着好容貌,还有着一身出众的气质,更别提她身边还有星沉这一号人物。若是……
窦君媛小心地侧眸去看楚云阁的脸色,只见楚云阁也望着夏十七,眸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窦君媛心里便是一个巨大的咯噔。
夏十七朝楚云阁走来,冲他点点头:“楚馆主。”
“夏姑娘。”
楚云阁也淡淡回她。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楚云阁却觉得怀中的窦君媛有些颤抖,他下意识地搂紧她,低低问道:“阿……君媛,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窦君媛苍白着脸色摇头。
明戈生怕楚云阁把自己叫过去给窦君媛把脉,立即脚底抹油,先溜为上!
楚云阁目光在大堂里打了个转,最终目光落在陆奇异身上,陆奇异自然注意到了这一抹眸光,他清咳两声,倚老卖老。
“楚馆主,老身年纪大了,走不太动路,还请你和夫人移驾过来。”
陆奇异肯接诊窦君媛,楚云阁已经松了口气。他是医者没错,可是医者不自医,更别提亲如肺腑的妻子,他不能为窦君媛诊治。
楚云阁亲手揽着窦君媛,朝陆奇异那边走去,夫妻恩爱的模样打破了很多人内心的猜测。
曾经,他们都以为窦君媛不来探望楚云阁,是因为夫妻不和。毕竟除了逢年过节,这二位能一起出来露个面儿就算很不错了。
但今日,满医馆的人都见着了楚云阁对窦君媛的小心翼翼。
他们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我们馆主(楚馆主)是妻奴啊妻奴啊!
待扶着窦君媛坐好,陆奇异摆好决明子的小诊袋,示意窦君媛将手放在诊袋上,旋即他摸着胡须,凝眉诊脉。
窦君媛有些头晕的模样,楚云阁见到了,轻轻伸手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一手缓缓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静心。
在窦君媛的眼角余光里,夏十七远远站着,窦君媛看不清夏十七面上的表情,但她知道,夏十七心里一定不好过。
星沉也破天荒地安静下来,因为他好像有种感觉,窦君媛就是楚云阁的妻子。
但是,窦君媛不是阿凝……
“夫人这是体弱多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而且坐月子的时候并没有调理好身子,才落下了一生的病根。馆主素日里应该多关心一下夫人,看夫人面色发黄,想必夫人心事颇多,肝气郁结,肾脏也发生了阻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陆奇异借着这一次机会,不轻不重地数落着楚云阁。他虽是楚云阁请来的坐诊大夫,但究竟不是楚氏医馆亲手培养出来的,亲疏有别。
窦君媛嘤嘤靠在楚云阁肩头,柔弱得好像风中的一朵小花。
夏十七看了一眼星沉,星沉正不知道哪里学的翻白眼,看着屋顶不说话。
却不料沈剑走到夏十七身侧,他低低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夏十七问他:“哪里奇怪了?”
当是时,夏十七不解地望着沈剑,后者淡淡笑着,正要说话,却被另一来人打断。
“本王觉得你才奇怪!”
那人大踏步走进医馆,今日一袭深蓝色外袍,内里浅青色干净澄澈,整个人如同翩翩公子。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