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情景越是喜色动人,关婧敏的一颗心越是沉甸甸。她心口的沉重之感渐渐弥漫开来,随之飞扬而起的是极浓烈的悲凉。
她如何也想不到,曾经她信以为赖的君王,她唯一的夫君,会亲手对她做下那样的事情。
她和她的家族都倾尽全力,甚至搭上了毕生的荣耀,却连一句赞美都得不到,甚至如今苏哲谦对她仍旧是满满的猜疑。
关婧敏还记得,就在一个时辰前,苏哲谦前来钟粹宫,却不知在他前面,淑妃已经来过了。
那个娇艳而美丽的女子,肤白胜雪,粉面桃腮,莹莹而立,风华绝代。
她轻启着嫣红的唇瓣,笑意流转如花。
“好姐姐,你这宫中的妙语香可真是好闻呢,但姐姐可知道这妙语香里头有什么讲究吗?”
关婧敏当即心头一跳,对于淑妃笑里藏刀的把戏她太熟悉了!偏偏淑妃还盈盈走到香炉边上,抬手在鼻间挥了挥,将一缕香气扇进自己鼻尖,细细品味了一番之后,她不无遗憾地往后一退,露出轻蔑的神色来。
“这妙语香啊……还真是妙不可言呢!”
关婧敏有不好的预感,摆出了贵妃的威仪,漫不经心道,“妙语香乃是皇上特意差人研制的,说是这细腻大气的香味与本宫最是相符,本宫这才燃了十年。皇上每每来瞧见这妙语香,都心神舒畅,只怕在淑妃那儿也比不上这儿吧!”
关婧敏暗暗用眼神剜了一眼俏丽的淑妃,心中骂道,“贱人!”
淑妃却并没有被她暗讽的话激怒,反而回眸一笑,关婧敏隐隐觉得她笑容中的深意那样寒意渗人,连她都忍不住生出一丝畏惧来。
淑妃勾着唇角,笑了一声,慢慢地“哦”了一声,轻道,“贵妃娘娘只怕是想错了,皇上之所以会心神舒畅,那不过是因为他瞧见你既愚蠢又自作聪明的举动而开心罢了。”
关婧敏面色一变,沉声喝道,“淑妃!你竟敢对本宫不敬,来人——”
“呵呵呵……”
淑妃乐不可支,又花枝乱颤地扶住自己的腰身,在月影和月枝警惕的眼神中,她笑颜如花,笑着说来。
“娘娘莫要生臣妾的气,娘娘该生气的……是皇上。这妙语香中有什么香料,只怕娘娘至今都没有查过,也从未想过去查探,是也不是?”
她的镇定自若落在关婧敏眼中,让关婧敏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既然娘娘没有查过妙语香的香料,那臣妾就告诉娘娘,这妙语香中有一味香料,实在是妙极了。它的名字——就唤作麝、香。”
瞥见关婧敏大变的神色,淑妃咯咯咯地往后仰倒,她笑完了,才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轻道,“妙语香是皇上亲手相赠,娘娘可懂了?皇上从未真正信任过您,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甚至是将来,只要您父亲手上还有兵权,皇上都永不可能释怀。”
她又笑了笑,“在这一点上,娘娘还不如臣妾,虽则臣妾父亲只是个小官,但也不过是与皇上无关痛痒的小官。皇上不会忌惮臣妾背后的家世,何况臣妾也没有勾结前朝官员,皇上自然更信任臣妾。您瞧——”
她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那被重重衣衫遮挡住的小腹有些微的隆起,若非仔细盯着看,不然谁都发现不了。
关婧敏目光微滞,垂眸朝她的身子看去。
这身孕,至少是两个月了。
淑妃道,“皇上真的是眷顾臣妾的,即使臣妾的小皇子被娘娘害死了,皇上后来又给了臣妾一个小公主,如今这肚子里的……呵呵,兴许也是个小公主呢。但那又何妨,在如今人人自危的后宫,臣妾有身孕,就是皇上最大的凭仗,至少前朝那些人再也不会指着皇上说他无法生育了。”
关婧敏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妙,忽的拍桌而起,厉声喝道,“好你个淑妃!方才还与本宫发誓你没有勾结前朝官员,如今却知道前朝那些闲言碎语,可见你狼子野心!竟然将手都伸到了前朝去,本宫定要告诉皇上!”
说罢,她风风火火的起身,想要借这件事情撑起脆弱的心房,却在听见淑妃笑了之后猛地停住。
“娘娘说这话,不免有些太天真了。如今臣妾身怀有孕,男女尚且不知。若是臣妾有福气,生下了一个皇子,那就是我朝第一个皇子!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对上淑妃冷清轻蔑的笑容,关婧敏浑身失力地落座在贵妃榻上。
是了,淑妃说的不错,若是她有福气,若是她有福气……不,她决不能生下皇子!
“娘娘莫不是在想,怎么害了臣妾这个孩子吧?”
淑妃轻道,“娘娘真是在痴心妄想。皇上即刻就来了,娘娘还是速速梳妆打扮,陪皇上去参加煊王的婚宴为妙。”
关婧敏抬起错愕的眉眼,又听得淑妃道,“对,是臣妾要皇上带娘娘去参加婚宴的。臣妾身子骨弱,怎么经得起一日的折腾呢?”
她纵声笑着远去,关婧敏却始终失神凝滞,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到了煊王府,等她收回神思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婢女扶着坐在了高座上。
眼前,大红喜色飘扬,是苏斐南的婚宴。
处处都布置的精致美丽,连身着喜袍款款而来的苏斐南都成了宴上最璀璨夺目的一道光。他穿过斜风细雨走来,手中锦带牵扯着另一端。
关婧敏目光渐渐游移,落在了一旁的顾清慕身上。
她还记得自己先前与顾清慕说过,若是不想进宫,最好是趁着宫宴的当头求苏哲谦赐婚。只有那时候,苏哲谦才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然凭她那样好的出身才情,进宫是理所应当的。
关婧敏不想让自己多一个对手,但如今……她似乎给苏哲谦找了一个好对手。
呵,那是好事!
她忽然无比庆幸自己曾在无意中设下的这一步棋,从前她为了苏哲谦,可以让父亲交出兵权,甚至于将自己的贴身侍卫都交给苏哲谦去调教。但如今,她从前的所有柔情蜜意看上去,都好似一个笑话一般。
原来这冷宫中,不止淑妃想要杀她,连苏哲谦都想要杀她!那是她与之同眠共枕了十多年的夫君!她陪他走过宫变,陪他登基为皇,她曾满心敬仰爱慕,如今只剩下凉凉寒意。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
顾清慕察觉到了一道极冷极寒的目光,凭她行医多年的经验,自然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杀意。
她不知这目光来自何处,只是下意识地扯紧了手心里的红色锦带,在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泽中,靠向自己最倚靠的人——苏斐南。
苏斐南察觉出她的害怕,心中只惊愕了一瞬,转而便越过锦带,温柔地抓住了顾清慕的手。
“别怕。”
他温和的嗓音低低传来,如同一阵清风拂去了顾清慕身上所有的重负,她轻轻垂下眼帘,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甜蜜笑意。
苏哲谦哈哈大笑着打趣道,“三弟,你与清慕还未曾拜堂呢,就这么急着牵她的手走一生吗?”
旁人也笑着应和道,“皇上,看来煊王爷是十分喜爱这还未曾过门的侧王妃呢!”
“顾侧妃好福气啊!”
顾清慕听着耳边的赞美,唇角笑意越来越深。她同样是一袭喜服,从头到脚都是大红色,却丝毫不显得庸俗,反而越发清丽动人,莹莹而立的模样简直美不胜收。
苏斐南没有笑,他只是保护着这个嫁给自己的女子。不论如何,他总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而另一个女子,注定是他半生愧对的。
堂下,关婧月想要走过去观礼,手腕却被苏衍扣得死紧。
“阿衍,你弄疼我了。”
关婧月有些委屈,她小心地抬眼打量着苏衍的神色,怕他在这大喜的日子闹出来。
苏衍瞧见她的惊惧,心中一疼,手劲便松了一些,却还是牢牢扣着她,轻道,“阿月,你别过去,我会以为你喜欢他。”
关婧月一怔,旋即苦笑道,“阿衍,你为何越来越不信我了呢?从前你我说好了一生不变,如今先变了的人……却是你。”
苏衍往后一退,关婧月已经无情挣开了他的手腕,飘然而去。
她还是无法释怀……苏衍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他什么都知道,包括关婧月给苏斐南下了什么样的毒。可这些日子苏斐南仍旧对她好,让她心有动摇,即使他害得她无法有孩子,她也还是生出了愧疚……为何!!!
苏衍狠狠一拳捶在廊柱上,恨声问自己,“这都是为何?”
为何他与阿月越来越远?中间仿佛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瑞王爷这是怎么了?”
当苏衍回眸,撞进眼帘的便是苏子叶淡定自如的笑意。
苏衍轻道,“怎么是你?”
“煊王爷大婚,本世子自然是要来的。”
“陈王呢?”
苏子叶笑道,“他去南方了。”
南方……
苏衍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南方可是个好地方,既富庶,又荒乱……”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渐行渐远。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