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樱面色煞白,原本有些青黑的脸显得愈发狰狞,她一袭淡青色衣裙,裙摆上的艳红色花纹像是绣上去的,实则不是。
当她脚下一个趔趄,手无力地扶住房内朱红色的梁柱时,窦君媛脸色也变得不好了。
窦君媛拧眉问道:“心樱,发生何事了?难道是有人保护他们,才导致你受了伤?”
心樱抬起仓皇的脸,眼底却是布满了畏惧,她双膝一软,扑通跪在窦君媛面前,缓缓伏地参拜。
“主人,心樱没用,无法杀他们。”
窦君媛闻言有些惊疑,这还是心樱第一次有杀不了的人。
顾念着心樱曾为自己做过那么多事的份上,窦君媛笑了一声,嗓音里有着轻软和体谅。
“心樱,你且起来,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心樱却无法原谅自己,她直起身,惨白的脸上有着坚决。
“主人,我是为了替你做事而存在。而今,我无法杀人了,你任由我自生自灭吧。”
窦君媛心头感叹着心樱的忠诚,面上还是温柔劝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杀人吗?不,心樱,自从我十年前救下你,我在心里就告诉自己,你是我的友人,我日后一定不会伤害你。”
一席话,说的心樱眼眶带泪。她怔怔抬起手,指尖擦去眼角的泪水,而后望着这一颗眼泪,莫名地感到了快乐。
心樱郑重地俯下身,朝着窦君媛又是一拜,她掷地有声道:“主人,心樱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那二人——心樱定会杀个干净!”
在她俯身叩拜的时候,窦君媛缓缓扬起一抹诡谲莫测的笑意,她微微眯起一双美丽的眼睛,淡淡说道:“既如此,现在杀不了他们,日后想办法便是。心樱,你且退下。”
窦君媛没有问心樱为何杀不了夏十七和星沉,这无端的信任,让心樱越发感激,她快速起身,离开了这座精美恢弘的阁楼。
在她离开后,窦君媛自顾自地冷笑道:“蛊人就是蛊人,一丝感情也没有,你给她一颗糖,她就会忠心耿耿!”
须臾间,楚云阁便来了,几安一手打着灯笼,一手为他推开门。
夜里的寒意席卷着院落里的树木清香吹进屋子,窦君媛瑟缩了一下,娇媚精致的容颜上有着恰到好处的一丝失落。
“几安,他还是不肯来吗?”
窦君媛的怯弱失望落进楚云阁眼底,他仿佛觉得心尖被人用羽毛撩拨了一下,心头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
窦君媛不肯看他,垂了眼睫长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终究是难忘,即使我为这个家族做了这么事情,还替妹妹养育着她的孩子,他也仍旧不肯多看我一眼。”
素日里,楚云阁一月能来上几次夕羽阁便很好,但近来他心思完全不在窦君媛身上。窦君媛何等精明的人,立即察觉了不对。
现下,楚云阁眼前的人好似跟记忆中的女子重合在了一块,楚云阁动情地唤了一声:“阿凝,你别难过,我回来了——”
窦君媛心头一阵寒意,她忍住颤抖的欲望,轻轻抬眸,朝楚云阁看去。
她未曾说话,一双含水眼眸里却好似有万千情意。
楚云阁渐渐走上前,双手将她拉入怀中,二人紧紧相拥的姿态,惹得几安红了脸,她飞快推开,贴心地为二人关好门。
这一夜,注定活色生香。
天色将明时,窦君媛依偎在楚云阁温暖的胸膛内,半闭着眼眸小声叫了一句:“夫君。”
楚云阁搂紧她,即使这一刻,他的理智已经回来了。
窦君媛笑了笑,努力睁开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夫君,你每日早出晚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星澜了,等他下了学,我带他去医馆看你,可好?”
楚云阁闻言一阵沉默,对上窦君媛期待的眸光,他长长一叹道:“也好,这孩子顽劣,却终归是我的孩子。”
他疲惫地闭上眼,拉上锦衾薄被盖住窦君媛裸露在外的洁白肩头,淡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窦君媛顺服地应了一声,乖乖靠在他的怀内,伸手抱住楚云阁有些汗湿的腰身,心口却有猛兽在咆哮。
“那孩子顽劣,却终归是我的孩子。”
梦里,这话一直在盘旋,窦君媛尖叫一声,大汗淋漓地坐起来。
她伸手一摸床侧,却发现被子里早已是冷凉一片,楚云阁早已离开!
“哼!”
窦君媛狠狠捏紧薄被,眸中一抹不甘尤为很烈。
鼻尖里忽然窜进合欢花的香气,混合在香炉内的味道经过一夜的酝酿,越发浓烈熏人。
窦君媛蹙眉扫向一旁,余光里立即多了几安的身影。
“几安!还不把香炉内的香料换掉!”
窦君媛极其不耐烦,这一个清晨后院内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她挑刺的嗓音。
“娘!”
远远的,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传来,窦君媛抬眸看去。
夕羽阁外的长廊上,古色古香的花梨木雕刻成各式各样的花纹,廊下垂着琉璃铃铛随风作响,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手里抓着什么,正朝她跑过来。
而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已经无法形容他的俊俏端正。
窦君媛越看越是满意,这是楚云阁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她没起身,看着楚星澜抓着一块护身符,飞一样地欢笑着扑进她怀中,她便伸手接住,爱怜地搂紧他,嫣红色唇瓣轻轻吻在他的脸颊。
“星澜,你可来晚了一些,你爹爹已经走了。”
楚星澜得意地扭了扭身子,说道:“那可不?我刻意等着爹爹走了,才敢来娘这儿呢。”
窦君媛没忍住笑,指尖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你个小顽皮,总是这么怕你爹爹作甚?爹爹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唔,爹爹好凶的,我不喜欢跟他在一起。娘,你看我这是什么?”
窦君媛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认真地就着他的手,打量了一番他手心里墨玉材质的护身符。
然而一看之下,窦君媛忽然变了脸色。
“澜儿,这护身符……是谁给你的?”
她万万忘不了那一日临盆,楚云阁一直待在窦君凝的浣花园里,窦君凝难产,还惊动了一直吃斋念佛的老夫人。
那一日,老妇人拿着保护了她五十年的护身符,放进了窦君凝手中。
“阿凝,这护身符,会保你平安。”
窦君媛还记得那护身符的模样,竟然和眼前这块墨玉如此相似!
楚星澜搂着她的脖颈笑道:“是太奶奶给我的呢,她说我命中有冲,特地拿护身符给我保命。”
“傻孩子!”
窦君凝抱紧楚星澜,小小一个身子在她怀中扭了又扭,楚星澜挣扎出她的怀中,举着护身符叫道:“娘,这护身符真好看,我带出去玩了!”
“诶——等等!”
窦君凝还来不及拉他,他已然欢快地跑了出去。
窦君凝暗叹一声,抽回了手,只能心底暗暗思忖着这孩子未来的前途。
楚氏医馆。
夏十七和星沉准备要走,且这一次没有沈剑,也就是顾清昭拦着他们,他们拿起行李,直到走出医馆都没有人阻拦。
星沉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下这个地方,小声道:“师父,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跟楚馆主告别吗?”
夏十七淡笑道:“没事,我在书桌上留了一封信,还有一副丹青,他会理解我们不告而别的意思的。”
星沉点点头,皱着眉牵住她的手。
二人一如来时的双手空空,去时身上也毫无银两。
在城门口还贴了一张周遭的地形图,夏十七站在地形图前看了很久,最终确定了他们要走的路线。
“星沉,也许我们要走上好多天,才能回到雁回山。”
星沉悄悄攥紧夏十七的手指,扬起笑脸,“没关系啊,只要是和师父在一起,星沉怎样都可以。”
日光下,身后的喧闹声全都远离,夏十七只看见了星沉璀璨明亮的笑颜,在他毫无杂质的眼神里,信任显得你们理所应当。
夏十七无声地对自己说,总有一日,她会带着星沉过上更好的生活。
天色渐明,城门口还有着一队卫兵在搜查站岗,因着是出城的缘故,并没有人过多检查,夏十七带着星沉,即使容貌出众一些,卫兵也没有阻拦。
只是,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打从他们站在城门口看地形图的时候,就盯上了他们!
此时,那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四处瞧了瞧,见没有人注意,低着头快步跟上了夏十七和星沉去的方向。
夏十七和星沉没有带干粮和水,只是带了水壶,凭着以往的经验,夏十七往日头茂盛的南边走去,很快便遇到了清澈小河。
“星沉,师父装些水,你踏过这些鹅卵石,去对面的树林里看看有没有果子。”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