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救不了,我们不会再惹上一条血债。还请你们移步,本医馆才疏学浅,救不了。”
旁的大夫都冷眼旁观着。
没人敢反驳沈剑,因为他们都看得明白,这人已经救不了。病入膏肓,脑中又有淤血,更上了年纪,任是天罗神仙也救不活。
大闹的男子眼眶血红,瞪着沈剑好像要挖了他的心出来似的,正当他们僵持的时候,室内气氛越发沉凝,却有女子婉转之声从外传来。
“什么疑难杂症救不了?向来只有无能的大夫,没有救不活的病人,冰儿倒想瞧瞧看是什么样的病人救不了。”
那女子嗓音如黄鹂一般清脆动听,拎起裙摆跨进医馆的那一刻,在场男子的眼睛都直了。
星沉不知道何时趴在夏十七身边的木椅背上,轻轻哼了一声:“她这话说得轻巧,如果把人治死了,怨谁?”
是怨大夫没有妙手回春的本领,还是怨自己时运不济?
夏十七无声失笑,拍了拍星沉的脑袋,斜斜望了他一眼。
星沉对着她嘻嘻一笑,继续认真地去看大厅的动静。
那女子穿的是玫瑰紫的留仙裙,云袖搭在手指间,衬得肤色晶莹雪白,眉眼灵动娇俏。
她身后青丝披落,一枝碧色玉簪勾起薄薄青丝,挽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发髻,整个人却清丽不可方物。
单看她的相貌,没有人想出声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寂静。
沈剑沉冷道:“姑娘自重。话不可以乱说,药也不可以乱吃。”
女子轻笑着,停在一丈开外,盈盈一握的腰身微微一欠。
“婢女心儿,见过大少爷。”
“吓——沈剑可从未说过他家很富有!看这婢女姿色,只怕那沈剑家里不凡!”
“我也正有此意。素日里看着沈大夫成熟稳重,明明也才二四男儿,却生的丰神俊朗,处事井井有条,原来竟是从小有人培养。”
“真是看不出来,沈大夫能放着这么美丽的婢女在家里,兀自跑出来行医吃苦,啧啧,可谓是少年英勇不凡哪!”
心儿此话一出,如同石子激起千层浪花,顿时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沈剑。
一旁男子几乎气得跳脚,他老丈人可咋办?
“哎——哎哟——”
躺着的老人也发出疼痛的低吟,沈剑如同未闻,侧转身子,英俊明朗的容颜上,眉眼如同刀削斧刻一般冷厉决绝。
“请离开吧,楚氏医馆不会接待你们。”
“好啊你!真没想到你们楚氏医馆是这么沽名钓誉的鬼地方,我老丈人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才来到这里,你非但见死不救,还磨蹭了我们这么多时间,若是我老丈人救不活了,我定要你狗命!”
男子跳将起来,用力抓住沈剑的肩膀,想要将沈剑推倒在地。
然而他使尽了力气,都没撼动沈剑分毫。
心儿轻笑一声,淡声道:“这位老爷无需心急,楚氏医馆救不了的人,我们顾氏医馆救得了,还请随心儿来。”
男子愣了片刻,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心儿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人跟上,便侧身回眸,如水双眸里一片深潭,寂静流深。
“怎的?老爷不想救人了?”
见心儿收了笑容要离开,男子忙差人抬起老人快步跟上,临行前他狠狠瞪了一眼沈剑,往地上唾了一口。
“你们楚氏医馆给本老爷等着!”
沈剑没有回头,一袭白衣缓缓朝夏十七的房间走来。
星沉忙抽身回来,一本正经地坐好,还佯装自然地跟夏十七说话:“师父,你觉得那个病人救得活吗?”
夏十七道:“连煊王爷都能救得活,怎么会有救不了的人?”
“可星沉觉得,那老人好像也不想活了的样子,你没看见他眼里一片灰色,我觉得他有点绝望。”
夏十七面上扬起笑意,一星半点的温柔都弥足珍贵。
“你说他绝望,那便绝望吧。”
星沉哀嚎,“师父你越来越不好玩了!”
他借着玩笑的话,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星沉虽然还小,但却能感受到夏十七的情绪变化。之前夏十七不论怎样都是开心无忧的,而今,夏十七满是心事,星沉却无法替她开解。
“夏姑娘。”
沈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夏十七低低说了句“请进”,他才极有礼貌地推门进来,站在夏十七一丈开外的地方,眉眼清朗,阳光俊美。
“馆主来了,你们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出来见他?”
夏十七稍稍沉吟片刻,旋即扶着桌椅起身,“我们出去见他。”
楚云阁是主人,他们甚至连客人都算不上,不必把架子摆的多高。
三人一同出来,沈剑引着他们在宽敞的地方站定,楚云阁掀开衣袍,一步跨进门槛。
“楚馆主……”
夏十七刚要上前,脚步却随着后面人的出现钉在原地。
苏斐南神情冷漠,一眼都没有往旁边看,但他却准确地找到了昨日下棋的位置,拂袖入座。
夏十七怔怔地望着他。
苏斐南今日身着墨绿色长衫,外罩一件墨色宽松丝袍,熠熠流光的袖口上绣了金线,尽显华贵尊严。
没有她在的时候,苏斐南过得更好。
而她却在见到他的这一刻,疯狂地想念他——
“夏姑娘?你和星沉这是?”
楚云阁却没有走到苏斐南旁边去,而是停在了夏十七面前,只不过夏十七一直盯着苏斐南,没有注意到他。
就在他开口之后,夏十七吓了一大跳,匆忙回神。
当她抬起小鹿般受惊的眸光,里面写满了歉疚和心虚,楚云阁就明白了她的决定。
他指了指夏十七手上拎着的布包,神色辨不清喜怒,只是静静道:“你还是要离开?”
夏十七无话,只是点头。
楚云阁又去问星沉:“你也要离开?”
“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星沉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他,稚嫩白皙的小脸一如往昔地可爱,甚至于他眸光提溜转动的瞬间都能让楚云阁心中一跳。
这样得他喜欢的孩子,要走了。
“既如此,我不会拦你们。沈剑,为他们准备行程,另外备一千两银子,准备好楚氏钱庄的令牌,确保他们一路平安顺利。”
旁的人都知道,这是楚云阁第一回为人考虑这些,他多高傲冷漠的人,却肯为了夏十七和星沉,吩咐这么多。
沈剑都有些动容,低低说道:“馆主,你不说,我也会做到这些。”
他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下人走来报告:“沈大夫,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乘马车走。”
“动作很快。”
楚云阁状似无意地说着,却转过身子,走去棋盘边上,在苏斐南对面入座。
苏斐南淡声道:“来人,布棋。”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楚云阁下棋。
不是如她想的那样,为了见她。甚至于苏斐南和楚云阁下完棋后,他只会带走关婧月的药,对她——怕是忘得一干二净。
可这才几日?
夏十七在心里问着,她轻轻眨动眼睫,心头酸楚。
苏斐南,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的吗?可到最后,伤我最深的人却是你啊!
眼前人是心上人,他却只沉迷于对弈。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握住星沉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沈剑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本王说了你可以走吗?”
冷不防的,夏十七即将踏出医馆的瞬间,苏斐南森冷的嗓音准确无误地传入她耳畔。
夏十七蓦地顿住了步伐,再也走不下去。
星沉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眸中似喜似悲,却又变得无比平静地回眸,“煊王爷想要怎样?”
苏斐南落下一子,道:“你过来。”
夏十七只觉脚下有魔力,苏斐南喊了她一声,她便心甘情愿地走过去。
星沉却拽住她的手腕,不甚开心地说道:“师父,我们要走了。”
夏十七道:“我跟煊王爷说两句话。”
星沉的力道再大,也拦不住夏十七想要靠近苏斐南的心。他微微松开手,夏十七缓缓走到苏斐南身边。
矮榻前,苏斐南头也不抬,手里把玩着黑棋,却一直未曾落子。
“本王听说,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怎么又要走了?”
如同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倒让楚云阁对夏十七有些刮目相看。
“这里不适合我。”
苏斐南“哦?”了一声,终于舍得抬起眸光,在她身上略微停留一瞬,旋即转向棋盘。
“天大地大,哪儿都不适合你,只有雁回山适合你,是不是?”
他话里无意,可夏十七听者有心。
她心中一刺,低声道:“我不是要回雁回山。”
“那你……”要去哪儿?
后面的话却是没说出来,苏斐南只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去哪里关我何事?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你走之前,再去看婧月一回。”
夏十七没理解,只得问道:“婧月的病不是好了吗?”
楚云阁暗暗地打量夏十七一眼,原来她就是那个京城里隐隐流传的女神医,不光治好了苏斐南的隐疾,还救了关婧月一命。
“因为你,婧月的病情又恶化了!”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