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谦一番话里满是深意。
他先前承认过夏十七的煊王妃身份，但却因为夏十七在午门外做的那些血腥事情，他选择让苏斐南和夏十七划清界限。
而且他分析得很清楚，苏斐南心里必定深爱关婧月，不可能一时之间就会爱上夏十七，苏斐南对夏十七更多的是怜惜和同情。
只要苏斐南肯对夏十七放手，一切事情就将迎刃而解。
苏斐南听了苏哲谦的话，仍旧平静地坐在华垫上，从他挺拔的姿态，沉凝的脸色来看，没人猜得透他心里的想法。
“三弟，一切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苏哲谦还要再劝，却见苏斐南低笑一声。
他搂紧怀里的夏十七，不让她探头去看苏哲谦和大臣，只准她盯着自己胸前的黑龙金爪，目光宠怜地从夏十七呆怔的脸上划过。
“王兄，臣弟都懂得您的意思。但夏十七是我深爱的女子，我绝不可能将她交给北疆那些贼子！”
“什么？！”
有人忍不住惊呼。
那位大臣随即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忙低头瓮声道：“陛下，即使煊王痴迷那女子，臣等也不能见着万万子民危在旦夕！”
左丞相顾笙永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他身后的这三人都是他的心腹，自然都跟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
旋即，又有大臣俯身跪拜，凄凄切切，声如哽咽。
“陛下，女子祸国，您一定要坚持将她送走，不然北疆杀进国境内，到处都将尸横遍野！”
“陛下，请您三思！”
苏斐南皱紧了眉，他素来知道这些文臣难缠，却不想自己有一日陷在他们的泥沼里无法脱身！
怀里的夏十七察觉到什么，睁着文静的眼眸仰头，直直看进了苏斐南心里。
其实她很明白，苏斐南说她是他深爱的女子，无非是为了救她。可她……心里却很是难受。
苏斐南抬起右手，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颊，细嫩的触感冰冰凉凉。
“苏斐南，我是蛊人，我的心脏是一只蛊虫，我配不上你。”
忽的，这句话撞进苏斐南的脑海之中。
他还记得自己从乱葬岗将夏十七接回来的那夜，他和她共赏月色，承诺他将护她一生一世，而今，他还要把她交给这些人吗？
不，他苏斐南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皇兄。”
苏斐南松开夏十七，施施然站起身，他一袭黑色绣龙纹的长袍滑落到脚边，身形高大俊美，黑峻峻的眼眸里迸射出熠熠光芒。
苏哲谦倒是想听听苏斐南想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苏斐南说下去。
苏斐南两步跨出座椅，来到大臣面前，盯着他们身影的目光里隐隐有着杀气。
顾笙永不以为然，即使如芒在背，他仍旧胸有成竹。
“皇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北疆人带走夏十七之后，会撤退吗？”
苏哲谦捋了捋下颌，近日来他倒是因为难以入眠而长了些胡须，手感扎扎的，却让他神思清明。
苏斐南继续说道：“臣弟认为，北疆人不见得会撤退。他们以夏十七杀了他国巫师和士兵为理由，要我们交出夏十七，恐怕只是一个借口。”
他回眸瞧了眼夏十七，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因为北疆人知道，我国不会交出夏十七，夏十七是我煊王的正妃，一旦交出她，将令我军将士寒心，天下人也寒心！”
谁都没有料到苏斐南会将这事情牵扯到天下人身上。若是天下人知道他煊王为了平息战事交出自己的妻子，只会骂他这个战神空有其名，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人心也会悖逆！
“哦？”
苏哲谦眼底的光明灭不定，他呵地笑出一声，冷冷说道：“三弟，她还不是你的正妃，没有明媒正娶，宗族礼巳，朕不会承认她是煊王妃。”
“可臣弟认定她了。”
苏斐南眼神清明，缓缓绽放一抹温柔笑容。
“皇兄，臣弟一生没求过你任何事，只求这一次，你允许我带兵出战！”
“说白了，煊王爷就是不想交出这个女人！哼，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顾笙永毫无顾忌地说着，面上轻视之意十分明显。
谁都知道北国的文臣武臣毫不对付，朝堂之上又讲究势力制衡，苏哲谦并不会管大臣之间的水火交融，只要他们是为了北国好，那他便不干涉。
眼见着苏斐南和顾笙永二人在殿内气势相撞，苏哲谦无奈地开口劝和：“行了，三弟，顾丞相是两朝元老，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朕也信你说的，北疆人素来贪得无厌，他们也有可能只是借着夏十七挑起战事，那我们送夏十七过去也不能平息矛盾。”
顾笙永拱拱手，语气沉凝：“臣——听陛下的。”
“皇兄，那你说如何？”
苏斐南也只好看向苏哲谦，他素来信任苏哲谦，不光是因为苏哲谦是北国皇帝，更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兄弟！
苏哲谦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只怕，朕的话会让三弟觉得为难。”
“皇兄但说无妨。”
苏哲谦定定瞧着苏斐南，他站在下方，风姿如松挺拔。
不知怎的，苏哲谦如鲠在喉。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三弟，你将天影卫借给朕一用。若是他们能替朕摆平北疆人作乱，那么一切事情都将迎刃而解。”
天影卫！
在场人尽都哗然。
世人皆知，先皇传给苏斐南一支暗卫，武功高强，甚至有人擅长秘术和医术，只是从未出现在人前。
可那支天影卫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就在不久前，南方有盗匪作乱，苏斐南带着那一支暗卫前去，只是一夜，山上火光冲天，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盗匪的踪迹！
苏哲谦可以放过夏十七，但天影卫他非要不可！
顾笙永忍住冲到喉咙口的笑声，抿着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倒要看看，为了夏十七，苏斐南愿不愿意交出天影卫！
苏斐南一阵沉默。
在这熟悉的大殿里，他幼时来玩过无数次，父皇更是在这里交给他天影卫，告诉他，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弃天影卫！
天影卫，是父皇给他的免死金牌！
“皇兄——”
“我杀他们！”
这是属于夏十七的嗓音。
她生长于深山，身上有着天然的出尘气质，连嗓音也平和柔亮，有着舒缓人心的奇妙力量。
顾笙永对这道嗓音也起了点好奇心，他一眼望去，却只瞧见了夏十七淡青色的裙摆，裙裾上绣着的寒兰花美得让人心惊。
夏十七只站在原地，目光不卑不亢地与苏哲谦对视。
“你说什么？”
苏哲谦朝她看去，紧蹙的眉头透出了他的不解。
“十七！”
苏斐南对夏十七只有担忧和关心。
若是她开口说大逆不道的话……
夏十七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坏人。”
苏哲谦先是一愣，旋即好笑道：“你怎知道他们是坏人？北国王子身边的巫师据说是个大能，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仇？”
说着，他眸光里的深沉越发浓重，那在昏暗室内闪烁着寒光让苏斐南揪起了心，他快步走到夏十七身边，按住她的脑袋往自己胸膛上压。
同时，苏斐南压低声音：“十七，别说了，这些事情让我来处理。”
夏十七却并没有配合他，而是继续说道：“那个巫师说过，他要帮助北疆王子得到中原，还说要杀了我，他就是坏人！”
在夏十七眼里，一个蛊人的眼里，即使她才体味到感情的一丝一毫，她也能正确分辨好坏。
苏斐南对她好，他是好人。
任何要伤害苏斐南，还有苏斐南喜欢的东西之人，都是坏人。
苏哲谦震惊地说不出话。
连顾笙永都觉得惊讶，那巫师竟然这么没分寸，平白就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
“如此看来，你在午门带着一群人斩杀巫师和士兵，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国家？”
苏哲谦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如此，你夫君是战神，为何你不告诉他，反而自己只身犯险？”
夏十七从外表看绝对是个柔弱女子，但她却肯为了北国而以身涉险，传出去世人都会觉得煊王妃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十七，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还是苏斐南第一次听见夏十七说那件事情的缘由，震惊的同时，他心底的欣赏简直要喷薄而出！
越发热烈的目光黏在夏十七脸上，夏十七的耳朵悄悄红了一片，她看定苏斐南的眼眸，柔柔说道：“王爷，我知道你恨那些人，所以我这样做了。”
她不经意的解释，却让苏斐南心潮澎湃。
“十七……”他无以为谢！
“即便如此，我北国开朝以来，从未有女子做过这等凶残血腥的事情。这——还真是煊王爷的好王妃啊！”
顾笙永的话里含了刺。
他素来瞧不起苏斐南的武人脾性，自然也讨厌夏十七的作风。
当然，他最讨厌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顾笙永看向苏哲谦，广袖一挥，气势决然。
“陛下，此女行事过于乖张，按我北朝祖训，此等女子不可嫁入皇室！”
苏斐南大怒，他们算老几？还敢干涉他的亲事！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