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枫说她,是个不懂爱的孩子,只是知道,感动她的美好东西,一旦抓住,就执拗不愿放手。
她却说自己是个不会随意接受别人温暖的人,只有南枫,才让她满足。
他说,那是依赖。
她却强硬说,那就是爱。
昏沉的梦境中,总是有南枫俊朗的身影飘来飘去,似在对她说什么,却什么都听不见。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震撼人心的吼声。
“怎么这么多血!”
血?
尖锐的疼痛再次清晰,清楚感觉身下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湿了一片。
痛,无尽的痛……
耳边的吵闹仿佛另一个世界,似隔着厚重的水,怎么都辨不清晰身处何方。
只隐约听到一声怒吼,她的意识再度深陷一片无底的黑洞之中。
“魏荆!快救她和孩子!”
夏侯云歌的意识越来越沉,浓重的黑暗中,漫开一片血红的光芒。
遗世?
她从血红的半空中,接住缓缓落下的血红色玉石。宝石中那一条白色的龙纹图案缓缓盈动,似要冲出束缚遨游九天。
夏侯云歌正诧异,遗世内射出道道白色光芒,渐渐照亮血红的世界,不远处的一条人影渐渐看的清楚。
似乎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长得极为可爱俊秀,却又看不清楚那孩子的脸,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大概轮廓,正仰着头,怯生生地看着她。
空远的天空,似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喊着,“娘亲……”
娘亲?
夏侯云歌心口莫名一抽,疼痛丝丝蔓延开来。
她茫然四顾,只有她和那个孩子两个人。那孩子在唤谁娘亲?
忽然,那个孩子已近在身前,仰着小脑袋,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娘亲,抱抱。”
夏侯云歌心头一酸,终受不住那软软的祈求,矮下身子,抱住那个孩童。
“吧唧”一声,孩童竟亲了夏侯云歌脸颊一下。圆圆的小脑袋拱向她的脖颈,软软的头发似温泉水般柔软舒适。
“娘亲,你不要儿子了吗?”
夏侯云歌心头蓦然扯痛,疼得喉口发紧,张张嘴,硬生生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地,任由哭泣的孩童,用力摇着她的手臂。
孩童稚嫩的哭声,如千万根利刺,齐齐刺入她柔软的心房。眼角有滚热的泪珠泛滥,缓缓滑下脸庞。
她握住孩童的手,那么的凉,好像冰一样冷。她措不及防,想要丢开那只小手,手指却被那小手紧紧攥住。
“娘亲,为何要抛弃孩儿?”
她的心好像被生生撕开,鲜血淋淋的痛着。
依稀记得,那一年,她也这样攥住妈妈的一根手指,仰着头用力摇着,哭声说,“妈妈,为何不要云歌了?是云歌让妈妈生气了吗?为何不要云歌了呀,呜呜……云歌乖,再也不吵着要糖吃,云歌会学着做家务……妈妈不要丢下云歌,云歌不想跟着爸爸,那个阿姨总是偷偷打云歌……”
妈妈还是一把将她推开,“是你爸先有了外遇!我恨他!是他抛弃我!”
“所以妈妈就要抛弃云歌?”她哭着大声喊,妈妈还是决然离去。
夏侯云歌抓紧掌中冰冷的小手,瞬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暖意,丝丝沁入心口,柔和了心中的疼痛。
“是妈妈不好,不该抛弃你。”
她想说出声,却怎么都喊不出来这句话。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硬是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为何开不了口?
她只想对这个孩子,说一句话而已。
是她生生期盼多年,也想听妈妈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她努力许久,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孩童似很伤心,哽咽抽泣,脸上挂满晶莹泪痕,像极了那一年她看着妈妈离去,哭的那般伤心。
她忽然想再抱一抱那个孩子,可双手无力,怎么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的身影,越来越淡,渐渐被血红的光芒覆盖,再看不清楚。
“娘亲。”孩童很失望地低喃一声,然后,无声的哭泣。
眼前璀璨的光华一瞬间黯淡,再看不见那个孩子的身影,耳边只有轻微的稚嫩哭声。
“娘亲,为何不要孩儿了!”
“为何不要孩儿了?”
“为何不要我了……”
一声声锥心刺骨,似是质问,似是祈求,似是凄绝无望的呼唤……回音在耳边不绝回荡,似要将她的心肝揉碎。
夏侯云歌不住摇头。
不不不!
那个孩子一定不是在跟她说话!
她是孑然一身的杀手,何时有过这么大的孩子。一切只是梦,这只是梦境,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终于喊出声音,用尽所有力气,声音却极微弱。
“不……”
耳边是谁在声声呼唤她的名字?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谁?谁会这般紧张担心她?
这个世界,除了南枫,也只有南枫……
“夏侯云歌,你给我挺住!听见没有!”沙哑的声音,霸道地命令着。
夏侯云歌想要辨别清楚那是谁的声音,又冷又痛的身体,再难撑起意识清晰,在一片纷杂凌乱的嗡嗡人声中,再度沉入黑暗之中……
轩辕长倾望着床上面如白纸的夏侯云歌,双目赤红。紧紧攥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好冷,恨不得将自身温度,传递给她,从昏迷中唤醒她。
她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那被染湿的被褥,像一团团妖冶的火,烧得他浑身炙痛。她就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色凤尾花,枯萎了鲜亮的色彩,只剩苍白的颜色,凄婉而哀绝!
“倾倾,你能狠心用堕胎药,何必又担忧她的死活!那药量可不轻啊,还混有剧毒。”魏荆的声音阴阳不明,似讽刺又似揶揄,隐约又噙着几分怒意。
轩辕长倾没心思去细细品味魏荆那复杂意味的一句话,只寒声低问,“有毒?我只是让人将太后的绝子药偷偷换成堕胎药!”
他从未在药里下毒!
夏侯云歌斥责君无忌的那番话,何尝不是也触动了他的心。他已改变主意,不想打掉这个孩子,不想抛弃这个无辜的生命。
在魏公公端着这碗药踏入摄政王府大门时,他特意交代魏公公,他会亲自喂她喝药,只是不想太后的人在他应酬宾客时,逼她服药。
没想到,她已主动喝下那碗药。
轩辕长倾眸光森然阴寒,薄唇轻启,字字如冰,“是她,一定是她!”
一定是太后已洞悉他换了绝子药,便在药里下毒,试图毒死夏侯云歌,达到太后反对这门婚事的目的。
魏荆抬起眼角,扫一眼焦躁若狂的轩辕长倾,神色是少有的严肃冷峻,慢声呢喃一句。
“这毒,很棘手啊。已深入骨血,只怕……”
“只怕什么?”轩辕长倾心房怵紧。
“会死。”
轩辕长倾如遭雷击,血色顿无,薄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会死?
他不相信!
“魏荆!你一定能救她!一定能!”轩辕长倾强声吼道。
魏荆那双明艳的眸子,眼角浮现些许嘲意,“倾倾,你当真这么在乎她?若真在乎,为何总是伤害她?若不在乎,她死了倒是省心干净。”
轩辕长倾一把揪住魏荆的衣领,他从来没对魏荆如此失态过,“你有时间在这里罗嗦,不如赶紧想办法如何解毒!”
魏荆撇撇嘴,挣开轩辕长倾的手,拂了拂衣领上的皱痕,“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
轩辕长倾闻言微顿,眼底浮上一丝希冀,“这么说,你有办法救她?即有办法,还不快救她!”
魏荆习惯性地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弹指间,插在夏侯云歌各个穴道的银针都一起颤了颤。“幸亏你及时让她将药都吐出来,虽毒已深入骨血,药量却不重,还是有法子救。”
“不过……”忽然,魏荆话锋一转,墨玉般的眸子流连在轩辕长倾身上。
“不过什么!”轩辕长倾已失了往日的沉静自持,焦声追问,尾音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过确实很棘手。”魏荆苦恼地摇摇头。
“魏荆!”轩辕长倾怒喝一声。
“确实真的很棘手。”魏荆的手指不断摩挲,似拿捏不准施救之法是否可行。
“到底如何救!”轩辕长倾怒火烧心。
“你别急!容我好好想想。”魏荆皱起眉峰,似想到什么惊澜凶险的事,“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一种治愈毒入骨血的法子。不过此法,我还从未用过,不知是否真的可行。”
“到底什么法子!”
魏荆缓缓启唇,吐出两字,“换血。”
“换血?闻所未闻。”
魏荆皱起的眉峰渐渐放松,眼底浮上一丝略含深意的灿笑,擦拳磨掌雀雀欲试,“左右王妃之毒已深入骨血,不如让我试上一试。”
“魏荆!她是我的王妃!不是你精进医术的试练品。”轩辕长倾声如霜雪。
魏荆目光一片澄净清明,“倾倾,我相信以我的医术,有六成救活她,还有她……”
魏荆的声音猛然僵住,目光落在夏侯云歌的小腹上。
“魏荆,你到底想说什么?”轩辕长倾黑眸凝紧,似要将魏荆的心思看穿看透。
这个多年好友,看似与他亲密无间,他却无法将魏荆一眼看透。总是觉得,魏荆隐瞒他很多事。他甚至有的时候,猜不透,魏荆的用意到底是敌是友。不过,这些年,他的身体一直都是魏荆不辞辛苦照料,如今又替皇兄解毒,不似心怀叵测之人。
可能是他经常身处在阴谋诡计中,已变得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轩辕长倾转而收起探究的目光,再抬眸时,依旧是那个儒俊温雅的摄政王,“魏荆,若你执意用换血施救王妃,需要什么,尽管说。”
“倾倾,不是我执意换血,而是剧毒已深入骨血,若不换血,只怕王妃熬不了几日。”魏荆的目光依旧流连在夏侯云歌的小腹上,似在犹豫什么。
他已用了封穴止血的办法,血已止住,而孩子……
“倾倾,那个孩子,留还是不留?” 亡国皇后升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