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设杀局的方景城并不知道傅问渔在远处的感叹,他用了无数个夜晚也没有找到破解血咒的方法,显得疲累不堪。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救活傅问渔才这么努力寻找,还是说只不过想让她苟延残喘撑过三年。
他的愤怒其实一点也不好笑,有太多事不能告诉傅问渔,而傅问渔就肆无忌惮地在他心上疯狂施虐。他恨沈清让恨得牙根发痒,所以宁可让傅崇左利用了沈清让也不愿意告诉他,有关那些被斩之人的真相。
他疯了一般地设着一个又一个杀局诱着所有人往里面跳,那些被砍头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傅问渔所受的伤付出代价。
“后天是二月初二,傅……傅小姐要去拜神。”杜畏心里叫苦不迭,有关傅小姐的事,不管好的坏的还是根本无关紧要的,少主都让自己前来能报,可是他一听又要发脾气,您不听不就好了嘛!
果然,里面的方景城又在咆哮:“拜什么神!她去拜沈清让就够了!”
沈清让好可怜,这也能中枪?
杜畏摸着额头的冷汗正准备退下,反正话传到了就行,刚转身又被方景城提住:“拜哪座庙!”
“是道观,清风观。”杜畏真觉得自家少主已经气出毛病来了,拜佛才去庙,拜神是要去道观的啊!
二月二,龙抬头。
丰国的习俗是这一天的人们都要出门求符,龙王爷抬头都去拜一拜,求个风调雨顺,讨个平安顺遂,保佑自己一年稳稳当当。
傅问渔本来没这习惯,她的平安顺遂是自己杀出来的,不是求来的,可是经不住肖小开软磨硬泡,口水都说干了直说那观里的平安符灵验,一定要让自己去。
于是这一日傅问渔百般无奈地换了衣服带着一群人前去求平安符,路上的风光倒是极好,明艳动人。傅问渔权当是散心,看一看年轻的男女听一听动人的情话,顺带逗一逗肖小开这个容易脸红的小屁孩。
清风观是个香火极旺的道观,去求符的人从山顶排到山脚,傅问渔望了望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抚着额头哀叹:“小开啊,咱真的要求吗?”
“要的要的,问渔姐姐你快来。”肖小开拖着傅问渔跟在队伍后面,那一年就是因为没有来求符,姐姐才出事的,往年求过符便是平平安安,所以问渔姐姐的符是一定要求的。
肖小开有着自己的小故事,但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尤其是傅问渔,他好害怕傅问渔听了会生气,一生气就要不理自己。
傅问渔苦着脸跟在队伍后面,这道观也许是为了显得肃穆高洁不染尘世烟火,修在云缭雾绕的山顶上,上下通行的只有一条窄窄地山路,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高耸石山,苦了这些求符的人站在这狭窄的栈道上排长队,还要给下山的人让路。
傅问渔觉得,那山坡小庙实在太棒了,比这清风观要强上一百倍,至少上下山的路好走!
花璇和毕苟递着水壶给他们两人,啧啧两声:“这是有多少人求保佑啊,天上的神仙顾得过来吗?”
“他们要是顾得过来,天底下就不会死人了。”傅问渔喝了一口水笑道。
毕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看了看栈道外边的山崖,底下全是雾,一脚踩下去只怕要丧命,不由得有些担心,往外站了站,要是有什么事也来得及救人。
傅问渔望着这山崖却有别的想法,比起天堑之渊,这种山崖真的算不得什么,那年岳婆婆就是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的,直到今天,连她的尸首也没有找到,想来早已被野兽分食了吧?
“问渔姐姐你怎么了?”肖小开看到傅问渔眼神直直地看着旁边的深渊,又没有跟上队伍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姐姐只是在想着这山底下有什么。”傅问渔捏捏他脸蛋,拉着他的手跟上去。
毕苟担心的有人推傅问渔下山这种事并未发生,一路平安地走到山顶,正殿在悬崖边上,下面缠绕着白云,还真有几分仙气的样子。
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把香,毕苟直骂这道观太黑心了,竟然比山脚下的要贵上十倍,简直是奸商!
傅问渔笑看着她骂得唾沫横飞,点燃了香递到小开手里,依着小开的话跪到她也叫不出名字的神仙面前,半点也不虔诚地拜神。
大概是因为她的不虔诚,所以惹怒了神仙,神仙降下的怒火来得如此之快,看来这神仙也跟傅问渔一样是个小心眼的。
那穿着胡里花哨道袍的老道拂尘一扫,扫到了傅问渔脸上,傅问渔堪堪避开仍不免被拂尘扫得脸上有了红印子,起身抬头看去,那老道掐着手诀连连挥着拂尘,好像是要扫开眼前的不洁之物一般,然后傅问渔身上莫名的就燃起火来了!
火“腾”地而起,在傅问渔的衣服上烧了起来,傅问渔拍着身上的火眉头一敛,冷笑一声:等了这么些天,总算来了!
“问渔姐姐!”肖小开大叫一声,脱了自己衣服扑在傅问渔身上,盖熄了她身上无故燃起的火焰,怒视着那老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问渔姐姐!”
更不要提花璇和毕苟早已分立左右刀剑出鞘只差砍下去了!
老道一脸愤恨之色:“棺材之子,不洁之人,神火焚之!你此等肮脏妖怪之换竟敢走进道场污我神象!今日贫道便要收了你这妖孽!”
他说着又开始挥动拂尘,傅问渔眼尖地发现从他拂尘里飞出了不少白色的粉末,眼见就要飞到她们几人身上,傅问渔连忙将肖小开刚刚的衣服朝那老道扔去,盖住了那拂尘,然后拂尘便在他手中燃了起来!
傅问渔冷笑一声:“原来这神火连你也烧,是否你这牛鼻子老道也是不洁之人,妖孽之物?”
“你……你……”那老道的八字胡须都要气歪了,指着傅问渔大骂道:“本观为百年道观,贫道捉妖无数,岂容你这妖物作乱!”
“你说我是妖我就是妖啊,我还说你是个江湖骗子呢。”傅问渔在口舌之能上就还没输给过谁!
牛鼻子老道抖着拂尘指着傅问渔:“二月二,龙抬头,诸天神仙皆现身,你这妖物自难容于世才会被贫道这双火眼金睛窥破真身!这是替天行道之事,贫道现在就收了你!”
傅问渔原以为这老道会来一招厉害点的招式对会自己,还想着叫花璇和毕苟小心应对不要伤到哪里,结果哪成想,这臭不要脸的臭道士一声鬼嚎鬼叫:“捉妖啦,她是妖怪啊,她遇神火而焚,是妖怪啊!”简直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本来这道观里人就多,他这嗓子一嚎更是把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纷纷围着傅问渔,将她堵在中间。
早就说了这道观声名极旺,这老道在人们心目中那也是仙风道骨的高人,多少人求着老道一点神水回去驱邪避灾?他说傅问渔是妖怪,那傅问渔就是妖怪!
愚昧的人总是容易这样跟风,又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更不要提刚才傅问渔身上还真燃了一把火,衣服上还有被烧焦的痕迹,所以从围观变成讨伐只是转眼的事。难听的谩骂声不堪入耳,声音一阵比一阵大,像是个个都要把傅问渔这个妖怪活生生用口水淹死!
傅问渔倒不惧这些人的口舌,只是这地方过于狭窄,稍有不慎就会踩踏到别人,没几步就是悬崖,别掉下人去到时候可就真出大事了。
越来越多的人把他们四个围了起来,伸着手指怒声责骂,花璇和毕苟武功上倒是好手,但这种情况她们总不能一个个骂回去,于是他们四人像是众矢之的,有种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感觉。
肖小开更是气得不行,愤怒地看着这些人,却又吵不过他们,只紧紧拉着傅问渔的手。傅问渔把小开抱在怀里,捂着她耳朵,觉得这不是办法,便跟花璇说先带小开离开,别让他在这里跟着一起受着唾面之辱。
“我不走!他们欺人太甚,我不走!”肖小开倔着脾气不肯离开,把握着傅问渔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你走了我才有办法,听话。”傅问渔知道他是不肯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连哄带骗。
“跟我走吧小开,你在这里小姐反而施展不开手脚。”花璇说完也不顾小开反对,拉起他一跃而起踩着人头跳出外面,直接把小开送到了道观屋顶,才算是安生。
不用担心肖小开,傅问渔才放下心来准备好好跟这臭道士斗斗法,谁料到那臭道士早就躲到了后面,傅问渔目光穿过从丛人群找到他,他正跟一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傅问渔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看不清脸。
傅问渔近不得那道士的身,就对她身前的人阴恻恻怪笑一声:“我是妖物你们就不怕吗?我可是要靠吃人而活的。”
这话还真有人信,吓住不少人,退开几步,傅问渔便跟进几步,往那道士的方向走去,她倒要看看这臭道士是受了谁的指使!
“打死这个妖怪,打死她!”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从人群里向傅问渔扔了个石头,一时间扔石头的人接二连三,还夹着些水果,直往傅问渔身上招呼,毕苟挡在傅问渔前面,骂声连连:“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小姐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毕苟着急地说道,这些人摆明了是要逼死傅问渔!
只是她话音刚落,就被人挤开,与傅问渔分散了,她被人群挤在中间进退两难,花璇跃下来想带着傅问渔离开,却在半路被拉住了脚,从半空跌落人群,若不是她武功好,差点要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活生生踩死!
“傅小姐,小姐!”两人挤在人群中,连剑都拔不出来,声音也淹没在谩骂的人声中,依稀难辩方向。
傅问渔抬手挡开些石子,看她们二人都被拦住,只好靠着自己,往后望了一眼,这些人竟然是要把自己逼落悬崖!
她在人群中寻找着相熟的面孔,这种事情总要有人起头才会引得这么多人同时来做,果然,她找到了一张脸。
踢落了几粒石子,滚下了山崖,已是退无可退。
傅问渔看了看脚下的悬崖,一片雾蒙蒙的,看不到底,也不知道底下有多深。
傅问渔又想起了天堑之渊,回头看了看正满脸义愤填膺喊着要打死妖怪的人群,冷笑一声纵身一跃! 且把风月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