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春一骑绝尘,今日她倒是没有往脸上浓妆艳抹,清淡得素面朝天,其实她底子不错,干干净净的样子有点婴儿肥,是很可爱的面相,眼睛不乱勾人的时候也是乌黑清亮的,青色的襦裙是好些年前的款式,自那件事之后,她再也没有穿过这样清雅的颜色,总是艳丽逼人。
走到三叉路口有一个茶棚,她停下歇息喝了碗茶,茶棚里有个小姑娘眉目清秀,正被几个耍流氓的男子戏弄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傅念春托着腮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就看得眼眶湿热,翘起的嘴角接着眼泪,流进嘴里苦得发涩。
“几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姑娘,你们也真好意思。”傅念春清亮的声音嘲笑道。
“哪儿来的臭婆娘!”山野刁民叫嚷嚷直骂,还有两个走过来围着傅念春说着些污言秽语。
“你是不是想替她啊,我看小娘子你生得倒比她好看,不如让哥儿几个爽一爽怎么样?”
傅念春见惯了这样的话,冷笑一声:“只怕你们有命玩没命爽,傅家的小姐是你们这样的癞蛤蟆碰得起的?”傅念春说着将傅家铭牌放在桌上,那平日里她从不拿出来的铭牌在这种时候倒好用。
几个男的见了讪讪退开,还想去亵渎那个小姑娘,傅念春跟上去一人一个大耳光,素净的脸上柳眉倒立:“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找死!”
民不与官斗,她这一声娇喝倒是真把那几个人吓退了,骂骂咧咧远走。
小姑娘仍然吓得眼泪直流,哭个不停,傅念春走到她跟前,把荷包扔在她脚边:“拿着这些银子上别处讨营生去吧,这些人今日走了明天还会回来的。”
像是被这天降的好事砸晕了头,小姑娘抬起泪眼,婆娑朦胧地看着她:“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谢什么谢,赶紧走,哭哭啼啼看着就烦。”傅念春没有理她,自己上了马继续赶路,等到傍晚时分,就能跟末族的车队遇上了。
傅启明已经只剩一口气了,躺在马车里双眼无神地望着车顶,不甘地等死,可怜了他下身依然高耸不倒。
马车门打开,刺眼的光线照进来,他眯了眯眼,光线里的那人她几乎认不出来,这干干净净的女子能是傅念春?
“怎么,才几日不见,三弟就不认识我了?”傅念春娇媚地嗔了一声,这样一来,傅启明倒能认出。
“你这个贱人!”哪怕都快要病死了,嘴里还是不干净,骂得话也没个新花样。
傅念春自然不会把他这等临死之言放在心上,关上马车门,坐在傅启明旁边看着他发青的脸色,啧啧两声:“三弟啊,你说你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没死也真是怪可怜的。”
“你想干什么!”傅启明迟钝了好些天的脑子终于转动了一下,傅念春与他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她来这里能有什么好事?
傅念春笑了两声:“你都这副死人相了,我想对你干什么,你也干不了啊。”
“荡妇!”
“你若是再骂,这续命的药我可就扔了啊。”傅念春笑吟吟从袖子里拿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来,递到傅启明眼前:“三弟可是认得这药的吧,父亲求来这药可不容易哦。”
傅启明眼里都绽出精光,他当然认识此药,这是沈清让的药,听说能令人起死回生,比之末族的续命丹还要神奇!除了皇族中人外人求都求不到,当时傅启明难受欲死的也跟沈清让讨要过,只可惜沈清让未给,现在这粒肯定是沈清让拿出来的!
“看来三弟还没有病糊涂,这回生天也是认得的。”傅念春是像是逗猴一般晃动着药丸,傅启明的眼珠子和脑袋便跟着这药丸转。
“给我……你给我……”傅启明只差求她了,这可是他活命的希望啊。
“啊呀!”傅念春手指一松,药丸滚在马车板上,沾了灰尘,洁白的药丸便乌黑了,她抿着嘴看着傅启明:“三弟我不是故意的。”
“你!”傅启明气得只差吐血,瞪大着眼睛看着傅念春,想起身夺过药丸,无奈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
傅念春拿着那药丸出神片刻,眼里有些痛苦的神色,痴痴笑了会,最后素手一推,塞进了傅启明嘴里。
傅启明满脸都是惊喜,怎么也想不到傅念春真的会给他,难道她不应该想杀了自己才是吗?
还沉浸在巨大喜悦里的傅启明下身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大叫出声,猛地坐起来一看,下身一片鲜血淋漓,而傅念春的素手握着一把小小可爱的匕首,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血,狰狞地笑着格外恐怖:“三弟,你可知这一天,我足足等了四年零两个月十八天!”
这是她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她每天每夜都盼着傅启明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废物,每时每刻都记得那一天他是如何领着人进来,把睡梦中的自己从床上拖下来,撕烂了衣衫,绑住了手脚,任由一群禽兽在她身上施暴的!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的晚上,永远记得那些人残忍的笑声和叫好声,记得他们在自己身上蹂躏时心底的希望片片破碎时的撕心裂肺。
那是她的亲弟弟啊!一母所生的亲弟弟啊!
他为了让他的朋友高兴,他为了证明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就带着这些人破门而入,任由自己被他们玷污,他还在旁边喝茶叫好,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
她哭啊喊啊,绝望啊,她以为会有人来救她啊,等到最后只等来了娘亲嫌弃的眼神,父亲冰冷的话语,还有姐姐妹妹们幸灾乐祸的笑声,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还是说,在傅家行恶,根本不需要任何原因?这里本就是恶之根源,一花一草都是恶,一人一言也是恶,活着,都是恶。
傅念春握着匕首笑着,笑得太大声都要撕裂嗓子,咳得她肺都要吐出来,大仇得报的快感几乎要冲击满她全身每一个毛孔。
“啊——啊——”傅启明状若癫狂,跟疯了一样失声大喊,拖着已经残缺的身子就要冲傅念春扑过去跟她拼命,傅念春挥舞着匕首逼得他不敢冲近来。
在那声大喊的声音马车就已经停下来了,卓罕德一打开马车门,就看到傅启明半个身子是血,正要冲上去杀了傅念春,傅念春的匕首早就被他打落了,这会儿正被傅启明压在身下,要被他掐死。
“傅公子!”卓罕德连忙跳上马车要拉开傅启明,脚下却踩到一团软物,挪开脚一看,正是傅启明没了的那物什儿!
傅念春被卓罕德救下,傅启明这伤是不再适合赶路了,车队只好在路边停下,傅念春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齐飞,她一身是血笑得又如此可怕,大家都不愿意接近她,只觉得她是个疯子!
傅启明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自从回到京中,他这下半身就没有安生过一天,如今更是直接没了!他又气又恨又痛苦,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他快要发疯,躺在马车里鬼喊鬼叫个不停,把傅念春和傅问渔骂了个痛快,言辞之恶毒听得一个外人都要捂耳朵,倒只有傅念春听得起劲,他骂得越是狠,傅念春就知道他越是痛苦。
“傅念春,等我好起来我非要杀了你,我要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你给我等着!”傅启明恶狠狠地骂道。
笑够了的傅念春捂着笑痛了的肚子扶着马车门:“是吗?那三弟这恐怕是好不了啊,哈哈哈……”她一边说一边笑还一边指着傅启明下身。
傅启明挣扎着要起来,却因为剧痛又不得不倒下,无能又窝囊的感受快要把他逼成神经病,目眦欲裂地瞪着傅念春:“我总有办法的,傅念春,等我好起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那我就等着,三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傅念春冷冷笑着,除非大罗神仙转世,否则傅启明就永远也不可能好起来了。
卓罕德细细看了一番傅念春凹凸有致的身段,眼中泛着贪婪之色:“傅小姐来此,到底有何事?”他能跟方景城打仗,自然不会没有脑子,傅念春若真的的是要报仇,刚才那一刀子就已经直接捅进了傅启明的心脏了。
傅念春的眼中是一片空虚,她看着傅启明,干笑了两声,声音苦且涩,转头看着卓罕德:“末族若是还想与阅王爷联手,最好就保得傅启明平平安安到京中,他若是死在这儿了,皇上可不会放过你们。”
“这是自然,那傅小姐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卓罕德疑惑道。
“当然有。”傅念春柔媚一笑,把卓罕德的心神勾得好生荡漾。
傅念春不是傅问渔,她跟皇帝没有交易,就算傅启明活着到了京中,她的生死也不会那么危险,而且,她早就有后路了。
但她,终究是背叛了傅问渔。
昨晚那一场酣畅的酒,只当是别离愁。
这是许久之前就埋下的分歧,她们两人是因为有着共同的仇人傅启明和傅怜南才走到一起,如今傅启明形同死人,傅怜南也早就身败名裂,存在于她和傅问渔之间的问题便凸显出来。
一个,是要送方景阅入东宫,让傅家家门壮大,她好倚着大树乘凉的。
一个,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傅家毁灭掉的。
这矛盾太尖锐。 且把风月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