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验的妇人都说幼子会在黄昏的时候思念母亲,如果不能得到母亲的怀抱,就会选择嚎啕大哭来引起别人的注意。长大成人后,不会再有那么浓烈的依赖,也不会随便哭泣,但这种心情却只会减轻,而不会消失。
席落岚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明明日当中天,黄昏时刻还早,为何自己……会涌现这种突如其来的哀伤呢……
天空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只有徐徐的微风推着云朵缓缓前进。
席落岚放弃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觉得也许是自己在屋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才会如此,低下头来打算重新振作精神,好好逛一下街市。
虽然有着这样的打算,但是在看首饰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白衣身影,还是突然吸引了席落岚的注意力。
“白铭!”席落岚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
那个身形,那种步法,不会错的,一定会白铭。真是没想到,分开了那么久,居然能在这里重逢。可是,白铭在这里做什么呢……
但暂时也来不及多想,席落岚放下手中刚刚还爱不释手的首饰,穿过人群,向那个熟悉的背影追去。
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脸上挂着笑意,或许是趁着集市热闹,拖家带口地出来买办,夜壶有一些人有些奇怪这个姑娘为什么这么着急,但并不避让。
这极大的阻拦了席落岚追寻的脚步。刚才还感叹街市上人多热闹真好,现在席落岚却格外希望街市上的所有人马上消失。
不行,不可以,白铭,白铭马上就要看不见了。
席落岚心里一着急,也不再注意身边人的感受,强行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一面定定地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一面向前跑去。
或许是她的神情打动了周围的人,跑起来之后,受到的阻碍居然小了很多,很快便来到了白铭的身边。
但是“白铭”疑惑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席落岚却笑了。
那不是白铭,只是个背影有些相似的路人而已。
向路人道过谦之后,席落岚目送他走出了很远,忽然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认错呢?换句话说,白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席落岚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清晰,条理分明。那么白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曾经的自己对白铭的熟悉程度是远超掌纹的,可如今呢?
席落岚的指尖划着自己的掌纹。
自己已经记不起白铭的长相了,白铭是谁,他曾经在自己的人生中占据了一个怎样的地位,他又曾经对自己的生活产生过怎样的影响呢?
记不清了,席落岚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白铭这个名字,记得一些模模糊糊的场景和感觉。其他的呢,都记不清了。
包括自己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他相处,也包括自己在某些夜晚发出的以为绝对不会忘记的誓言。
真是讽刺,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淡掉的东西,现在居然都变成了一阵模糊的记忆。
很快,这阵模糊的记忆也会消散得吧,就像早晨的雾气一样,太阳一出来,就将如同没有出现过一般烟消云散。
席落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太子府的门口。
宫寒凌和卓君淮,还有墨翎夜苍等人,正在喝着茶,乱七八糟地聊着天,一边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一边等待着席落岚逛够了自己回家。
席落岚笑了。这样也蛮好的,人生这么长,总有一些人走一些人来,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有什么好牵挂,又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老天不过是只有一句话要说罢了——珍惜眼前人。
席落岚的身体康复,这使得宫寒凌等人回到京城重夺皇权的计划再一次提上日程,但是由于军队如何绕过边境守军的计划一直没有定好,虽然众人也很想马上启程回京,但却迟迟不能动身。
而千里以外的京城里,太后的身体状况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们慢慢计划了。
由于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时不时就装疯卖傻,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世界中一样自言自语,偶尔还会大骂侍女,更有的时候还刻意不吃药,任由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坏。
本来没有什么重病,现在却生生躺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随身的侍女几乎是太后身边唯一忠心耿耿的人了,就算太后病发时会打骂她,撕扯她,但是清醒的时候会很和蔼很愧疚地对她道歉,对着她不停地流泪,早些时候,还会将自己私藏的体己交给她,并不多,但却不是赏赐,而是一份饱含着情谊的托付。
除非太后宾天,这个小小的侍女从来没有起过要离开太后的心意。
这份心意,太后心里清楚。
太后心里什么都清楚,席炎,先皇,她的儿子,还有这天渊国的皇位。当然,还有她的身体状况。
日渐虚弱,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差,虽然太医当着他的面什么也不说,但是这种类似与老年人的直觉的感觉却事太后无比清楚——她快要不行了。
大限将至,太后并不像违逆天意强求长生,这人间她已经经历过荣华富贵悲欢离合,什么都不稀罕了,现在只求一死,如果上天垂怜,能够去到净土世界,与先皇团聚,求得原谅,倒也是了却一桩心愿。
但她还是不能放任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毕竟在这人世,她还有唯一一个惦记的人——宫寒凌,他的儿子。
但是自己的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已经不在天渊国境内,去到月国去了,也许是去求援,但也并不一定能够有什么样的结果。想要再见一面,实在是难于登天。
但就算是难于登天,也要试一试,太后托门口的侍卫传话给席炎,说明白自己不行了,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想见见宫寒凌。
若是在民间,老人家临终前最后的心愿,无论有过怎样的血海深仇,都会抬一抬手,让孩子回家见最后一面。
但这不是民间,而是皇宫。
宫寒凌一旦回宫,就没那么容易离开,皇权的争夺将马上开启,京城中将马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席炎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就算发生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也不能冒这个险。
做了这么多谋划,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一定要夺得皇权。
死也要死在这皇位上,既然由于之前的种种因缘际会与太后相看两厌,生不能同寝,那么无论如何,定要死后同穴,无论别人理不理解,他要与她永远在一起。
理智坚决阻止席炎允许宫寒凌回来,但是内心里,席炎还是觉得这毕竟是太后最后的心愿,想见见自己的儿子也是人之常情。 爷的东宫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