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林之中,鸦雀无声。
叶萧的声音越传越远,为稀稀疏疏的枝叶所吸收,终至不闻。
被绑在树上的女人和歪脖子男人全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震惊地望向叶萧。
迪迪和昭昭分别将目光投向了叶萧所指的两个方向,连鸟儿都没有看到一只。
迪迪正想回头询问了,咯噔一下,反应了过来。
“连鸟儿都没有一只,这不对啊。”他想起叶萧声音远远传出去时候,惊起的只有左侧和身后的鸟儿。
其他两个方向总不能是鸟儿看不上,撂荒吧?
迪迪眯了眯眼睛,仔细一看,找到了。
在两处疏林的上空,零零散散的鸟儿盘旋来去,落不下来,委委屈屈的叫声依稀传来,好像在哀怨睡到半夜被人惊醒,有窝回不去的憋屈。
不用说,两处林子里藏着人,还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人。
“这是有埋伏?”迪迪摸着后脑勺,摇了摇头,“不对啊,哪里有埋伏只埋伏两边的,不是应该围起来狠狠地揍吗?”“这种埋伏法,俺们掉头就跑他们就只能在后头吃灰呀?”迪迪百思不得其解,老规矩,有问题,问亲哥。
旋即,他发现不用问了。
叶萧看两处林子里都没有反应,乐了,摇头失笑道:“你们不出来是吧?敢情还觉得设计得挺好,我在诈你们是吗?”“不知道这个计划是谁设计出来的,这不是脑袋有坑吗?”叶萧说得开心,没有发现有人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天刚亮多久,怎么会有一个漂亮姑娘穿着诱人犯罪的衣服,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点时间从比奇城里往这赶都不太来得及。”“不要告诉我这是一个住在附近的村姑啊?”“噗嗤”一声,迪迪和昭昭笑场了。
那姑娘身上衣服的款式、材质,能是村姑吗?至少也是比奇城里的有钱人家才置办得起。
说完了被绑在树上的女人,叶萧摇头叹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指着歪脖子男人道:“还有你,要带而已,能有多难解,你这是要折腾到天黑吗?”“有本事有功夫把人绑成这样,没本事解腰带?”叶萧冷笑地指着绑在女人的绳子,继续道:“这花样,快赶上捕鱼的结网了,好手艺。”他不说迪迪还没有注意到,之前只顾着要完成传说级桥段,没细看。
仔细一看,迪迪顿时脸红如猴屁股,一股股燥热之气往外冒。
绑得叫一个艺术啊,该凸出的凸出得吓人,该纤细的弱柳一般,这才是真正的诱人犯罪,手艺活儿。
叶萧一番话说完,被绑在树上的女人,歪脖子男人,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红的红,黑的黑,反正都不怎么好看。
这还没完。
叶萧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嘴巴,继续道:“来了,让我猜猜你们这是要玩什么?”他环顾了一圈子疏林,摸着下巴道:“看你们这架势,明显不是想围杀我们,真要想那么做的话,这点阵仗,不够!”“那是什么呢?”叶萧说话时候,迪迪眼皮都眨一下,无比地专注听着,他好奇好久了。
“既然不是围杀,那么唱这么一出戏,不是想混个人到我们身边,就是想要个引子或者由头,来把真正的目的抛出来。”“如果只是为了混个人到我们的身边,犯不上埋伏这么多人,还增加暴露的风险。”“那就是后者了。”叶萧说话时候,既不看向被点破后僵硬到现在的男女,也不望向两处明显藏着人的疏林,摸着下巴呈思考者模样吧。
他没有察觉到,话说到这里,不管是那对男女还是林子里,一道震惊的目光望过来,落到了他的身上。
迪迪他们不是当事人自不觉得,那些真在局中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叶萧抽丝剥茧,越来越靠近真相,那种震撼有多强?
“既然是后者,那我猜你们是想这样。”叶萧霍地抬起头来,一指前方男女所处的空旷处。
那里除了一棵歪脖子树用来绑人外,空荡荡的一片。
“我们一冲过去想要英雄救美,前面或者右边就会冲出一拨人来,估计一个个满脸横肉,肌肉发达,不是光着脑袋就是留着大胡子,手上再拎着刀子,喊打喊杀地冲过来。”叶萧一边说,一边带着笑意,感觉就像是在布置一出戏文。
“能不能打不重要,关键是要能唬人,对不对?”叶萧笑得摇头晃脑地又补充道:“不能真打起来,一来十之八九打不过我们,二来那不就坏菜了,还折腾这么多干什么,直接把人一围硬刚好了。”“我猜他们杀出来后,就跟这位歪脖子的裤腰带一样,光嘴炮放狠话,就是不动手。”“然后呢,该另外一拨人上场了,一副来解救这女人的架势,顺带着救了我们。”“假打一场,赶跑坏人,再顺带着以半个救命恩人半个帮手的姿态,邀请我们去什么地方……”叶萧话说到这里,被绑在树上的女人和歪脖子男人已经满脸见到了一群鬼的样子,两处藏着人的疏林中枝叶在哗啦啦地响,好像好多人被震得顾不上隐藏发出了声音。
叶萧顿了一顿,收起笑容,神情沉凝地道:“……或者是,见什么人?”“我说得,对吗?”他一样是对着两处明显藏着人的林子里说话,可这回却不是对着空气了。
在叶萧说出最后那一番话的几乎同一时间,两拨人分先后,从两处林子里走了出来。
“刷”地一下,迪迪等人目光先聚焦到了前方,果然看到一群恰似叶萧形容的,一看就很能唬人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
他们或是满脸横肉,或是刀疤外露,或是纹身张扬,全都长刀在手,在阳光下耀眼得白茫茫一片。
要是在叶萧道破之前,乍看到这么一群货,就是胆肥如迪迪也会正色一下,毕竟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
可是这会儿,别说迪迪憋不住笑了,就是那些司职吓唬人一个个也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不仅不吓人,反而看起来有点蠢萌蠢萌的。
另外一头,果然是一批完全不同打扮,全都看上去憨厚朴实的矿工打扮,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人模样。
叶萧猜是猜到了,真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俊不禁,这真是套路模板啊,一正一邪,全都看脸。
“你说的不错。”一个声音在场中响起,打破了尴尬。
“全对。”“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咦?”叶萧吃了一惊,望向声音来处。
他猜对了这件事情,撑死了窃喜,自然不会吃惊。
叶萧吃惊的是声音的主人。
这是他没有猜到的。
能在这个时候说话的,自然就是这场戏的主导者,在场中地位最高的带头人。
叶萧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是她!
“啪”地一声,绳子坠地,被绑在树上的女人揉揉胳膊揉揉肩,狠狠地瞪了歪脖子男人一眼。
歪脖子男人再没有刚才淫笑时候的气势,低头塌肩膀,跟只鹌鹑一样低眉顺眼地一边儿去了。
“怪不得他的裤腰带死活解不开……”叶萧等人“哦”地一声,全懂了。
敢情不是真解不开,是不敢解。
那个被绑在树上的女人,就是这批人里面的上位者,真要在她面前露出了那、话儿,回头女人想起来,觉得辣眼睛了,气上来给切了怎么办?
为了下半生的幸福着想,歪脖子男人恨不得裤腰带长进肉里,哪里敢真解?
叶萧懒得再看那个小聪明的歪脖子男人,转而将目光落到女人的身上。
没有了绳艺的衬托,这女人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惊心动魄,诱人犯罪了,反而有一种很淳朴的气息,小家碧玉一般。
在她说话的同时,自有手下拿来一件灰色的衣服,披到了女人的身上。
衣服灰蒙蒙的,好像落满了尘土一般的颜色,披在女人身上倍增了其英气。
“要见你们的是我的义父。”女人顿了一顿,在说出后面名号的时候,带出了肃然之色:“老王!”叶萧眼角余光瞄到,“老王”二字传入耳中后,在场除了他们一方,其余的人全是肃然起敬一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这就是威信,这就是尊敬!
叶萧不无羡慕地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这位“老王”是何许人物了?
海门城里那些呼啸成群的帮派分子,对这个“名号”是何其的畏惧如虎?
即便是明月这样的比奇贵女,提起这个帮派头子一样带着几分敬佩。
他是矿工出身,是比奇城内外所有矿工的老大,是比奇城最大帮派的主人。
他不改本色,为比奇城里最底层的矿工们排忧解难,庇护着他们不受贵人欺辱,劳有所得,奉行了多年。
他为人谦逊,每逢人以“老大”称之,总是摆手笑道“叫我老王”就是了。
久而久之,他的本名再无人知道,只知道比奇城里有一个了不起的老王。
这几乎是跟沙巴克城主一样的大人物了。
叶萧被震了一下,旋即心情平复下来,一直注意着他表情的女人都没有察觉。
“堂堂老王想见我,犯不上用上这种手段吧?”“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叶萧含笑问道。
女人脸上神情顿时不自然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叶萧叶兄弟,恳请赏光,移驾一见。”她话说完,叶萧没有马上回答,迪迪等人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明显“老王”这个赫赫称号,对不是帮派分子的他们而言,算不上有多大的分量。
女人安排的那出戏是低级了一点,察言观色却是顶级,见状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焦急之色,心中大乱:“是了,要是没有我多此一举,想要拿捏住叶萧他们,说不定还能请得动。”“现在有了不愉快,他们可能还会觉得义父有歹意,不愿意去的话那就惨了。”女人想到义父失望摇头的样子,心中更乱了,连忙解释道:“叶道长,义父向来平易近人,从不拿大,本来是想亲来与叶道长相见的,只是……”她顿了一顿,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每年这个时候,义父都会在矿洞中不出,祭奠缅怀当年一起在矿洞下挣命的老兄弟。”“所以,拜托了叶道长,请移步一见。”女人极其男儿化地拱手为礼,将自身摆得极低,语气极客气,极力地想要弥补之前留下的坏印象。
叶萧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他其实并不是拿捏,也不是觉得去见了这位“老王”就有多屈尊。
叶萧对跟那位老王见面,充满了期待。
倒不是人格魅力,名声什么的虚的东西,而是叶萧想要借用老王在比奇城里三教九流的势力,找出明月失踪的真相来。
老王这样的比奇城地下之王,只要发个话,比奇城里哪家闹耗子,哪家的狗能拿耗子,都别想瞒得过他。
叶萧本就想答应下来,女人后面说的那一番话,更是让他动容。
“祭奠缅怀当年一起在矿洞里面挣命的兄弟们吗?”叶萧想起来据说这位老王在没有发迹之前,可不就是矿洞里面的矿奴嘛,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受到矿工们如此拥戴,这是真正的自己人。
“好啊。”“头前带路。”叶萧干脆利落的话一出,女人整个人都怔住了,很是大口呼吸了几下,得救了一般的想法。
她本来见叶萧摇头,以为没戏了,没想到是截然相反堪称惊喜的回答。
“好好好,请道长跟我走。”女人一副生怕夜长梦多的样子,忙不迭地一挥手,众人散开,她与其中几个一起,在叶萧他们头前带路。
……什么时候就变成道长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前倨后恭吗?
叶萧心中暗笑,尤其是在被叫做“道长”时候,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了,忒不习惯。
看着女人在前方摇曳生姿的步态,盈盈正堪一握的腰肢是,叶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自不是看上了这个女儿,而是想起了女人前倨后恭,以及误会不去时候的惶恐焦急。
那是不是作伪,叶萧自信还是能看出来的,全是真实不虚。
“看来这个老王能名震比奇,不是没有道理的,盛名无虚啊。”“不管是魅力还是恩情亦或者是暴力,能让下面人对他的意志如此上心,其手腕能力可见一般。”叶萧沉吟着,也不去看路,就跟在女人后面前行。
走着走着,他冷不丁想起了一个问题,脚步不由得一顿。
“道长?”女人第一时间察觉,停下来跟叶萧并肩,试探地问道。
……又来。
叶萧一阵无语,抚了抚胳膊,牵丝道袍下面的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恶寒一样的感觉。
“还是别叫我到账了,叫我名字吧。”叶萧强调了一遍,看着女人问道:“失礼了,忘记问姑娘高姓大名。”原来他刚刚想起的是这个。
女人先是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幺蛾子了,敢情是想起来忘问名字了。
继而,她脸上变色,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看得近在咫尺的叶萧眼皮狂眨,从未见过有人脸色能变化如此。
这下叶萧愈发地好奇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变脸半天,对上叶萧目光,女人知道逃不过去了,用“死就死吧”的语气飞快地道:“我从义父的姓,叫‘王大锤’。”……王……大……锤!
她叫王大锤!
“噗嗤~~”想憋没憋住的笑声爆出,王大锤王大姑娘在前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紧接着走得愈发地快了…… 攻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