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皇城相距从前似乎有了那么些微的变化,宫女行走间不再小心翼翼,后宫空置,就剩些从前的妃嫔现在纷纷成了太妃,如今先帝也是太上皇了,争宠也没什么用。
更何况太上皇自己都是个自身难保的,宫再大也是由人组成的,新帝变相软禁了他,这件事太妃们也都知道。加上楚言离的生母早已病故,她们谁也不是对方的母后,一时之间从前得宠的与失宠的倒是处于了一个同样的地位上了,谁也没什么不同。
最初的纷争过后,一群从前斗的你死我活的人竟是达到了和平的地步,连带着伺候着的宫女都少受了很多无妄之灾,从前那表面和平实际暗流涌动的氛围没有了。
从前要靠春风才勉强聚起来的一丝鲜活气,现在竟是自己生成了一点。太阳达到最高点,又渐渐的落下来,赤红的一片纷杂色彩覆盖在宫殿顶的彩瓦上。
楚言离抬眼看过去,正是落日的色彩也艳的那一刻,如果万千红尘有颜色,想来就是这样的。他闭了闭眼,一直没停下来的思绪罕见的柔和了那么一瞬,身边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他在一瞬间想到了温定宜。
小太监声音放得更轻,这次倒不是因为害怕了,他看得出来这位陛下此刻的心情很好,不做声也只是怕打扰到他。
落日有余晖,就像很多事物都存在着尽头。
楚言离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轻轻叹了口气,小太监识趣的凑了过来,给他捏肩。他低垂着眼,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什么。
盛东廷的事总是要解决的,当初是因为自己身不由己,所以才留下了这么一个祸根,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做什么事都被掣肘的小皇子了。
楚言离轻声说道:“都出去吧。”小太监顿时轻手轻脚的停手,慢慢退了出去。
殿内静静地,楚言离睁开眼,眼底的神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良久,才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慢慢起身走到一旁,那里放着一个箱子,没上锁,不过出入的太监宫女之类也不会敢打开它,倒与上了锁的没什么区别了。
楚言离抬起箱盖,里面是一件衣服,黑色的一身劲装。正是他曾经偷跑出皇宫找温定宜时穿的那件。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温定宜,他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柔和。
只一瞬,楚言离就恢复了自己平时的冷静,他拿出衣服,动作迅速的换上,随即微微抬眼瞥了一下殿门的方向。确定了不会有人敢进来,再说其他时候他也会因为要收温定宜的信而特意将人都遣出去,太监们也算是习惯了,不会平白无故的来打扰他。
楚言离转回了视线,转身顺着窗子就跳出去了。这若是让任何一个人看见,他的名声都要变得奇怪了,堂堂一个漠北的皇帝,倒还会翻窗子,也不知让人知道他不是头一次这样,又会怎么想。
皇宫里因为人少的原因,加上太妃的住所也有些偏僻,导致前殿几乎是没什么人,楚言离慢慢往出走,偏门处正有一辆马车等着他。
正是苏黔,楚言离倒没将自己的详细计划和他说,只是苏黔也算是消息灵通,加上楚言离要去的地方,自然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苏黔对于楚言离的衷心却是毋庸置疑,此刻他就是默不作声的准备了马车,多余的半句话都没问。
楚言离满意的也是他这一点,抬步便上了马车,随着微微的晃荡向目的地走去。
方才的余晖已经没有了,似乎就是很快的一瞬间,夜色就落了下来,变得愈发浓重,楚言离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的目的地也不远,正是盛东廷的住处。
盛东廷也不是独自一人来的,他心里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自然不敢孤身一人就过来,只是带的人也不能多,多了就容易被发现了,到时候引火上身。楚言离都不必找别的借口,直接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扣下来,他就直接完了。
因此带的也都是精英,楚言离才一下马车就被发现,等到他走进客栈,已经有两三个人出来将他围住。
客栈掌柜的不识得两方都是什么人,只是皇城里开客栈的,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是半点没慌乱,见到这架势什么反应都没有,伸手抽出来一个本子,就等着一会儿打起来他好记账算损失费。
围上来的那几个人也是从前就跟着盛东廷的,对于现在的新帝从前的洛王,他们自然也认识,现在看到对方竟是亲自找上门来,自然是满心的惊诧,万分谨慎的围着。
楚言离倒是没在意,甚至还笑了笑,说道:“围着做什么,难道我会与你们打么?还不带我去见他?”说着径直的往前走,对于那几个人警惕戒备的神色就仿佛看不到一样。
苏黔走在前面防备着,虽然他也明白,这些人不敢伤到楚言离,只是也算是以防万一了。楚言离才已走上二楼就看见盛东廷正在一个房间门口站着,看向他的目光同样是惊诧与戒备,与下面的那几个人倒是没什么两样。
楚言离淡淡的望了回去,开口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盛东廷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身后的房门,楚言离也不客气,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底下的那几个人一脸的莫名,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看向盛东廷。谁知盛东廷也回了个茫然的表情,无法,众人也只好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只是暗自戒备着,准备一有动静就立刻冲出去。
台子后面的掌柜的抬眼看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收起了自己的小本子,接着算账。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楚言离正坐在桌子前喝茶,表情平静的仿佛自己是来访友的,直让坐在他对面的盛东廷表情诡异,苏黔一声不吭的在门口守着,仿佛没看见。
盛东廷的那副表情楚言离倒是看见了,心里想着自己看林旭东翻墙时是不是也是这副样子,想想倒还生出些怀念来。
到底还是盛东廷先忍不住了,开口说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不如直说。”面上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是有些慌的。对于对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过来,他又怎么会不慌乱。
楚言离这才抬眼看过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你倒是也敢问?不是应当朕来问问你,你来这是要做什么?”说着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杯底磕着桌面发出一声清冽的脆响。
盛东廷眼底的神色闪了闪,又控制着自己稳定下来,说道:“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楚言离笑了下,眼底却没有半点的笑意,开口说道:“朕倒是看你什么都知道!”说着脸上那点冷笑的笑意都没了,冰着一张脸说道:“不过是看朕继位了便回来,叶将军,朕倒是劝你死了这条心!”
盛东廷也有些怒了,抬起头来直视着楚言离说道:“臣所言的有半句不实之处么?臣的妹妹本来就没死,臣不过是说出来,给她一个应得的而已。”
楚言离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慢慢说道:“应得的?朕看你是贪得无厌!当初说好的承诺朕可是全部兑现了,现在这件事已经了解,你却又重新翻出来,不就是在贪?”
楚言离的活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盛东廷气的脸色都有些泛红,偏生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自己干生气。楚言离淡淡的说了一句:“朕的王妃当年就已经病逝了,叶将军也是被冒名顶替的人蒙蔽了,明白了?”
苏黔不动声色的扫了这边一眼,心里颇有些惨不忍睹。这个借口编的,真是充满了漏洞!自己的亲妹妹若是真死了,还能多少年后说被你骗就骗了?想着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理由多瞎,架不住是皇上说的啊,大臣之间自然也就不敢反驳,只不过私底下会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盛东廷也是被这个说辞噎了一下,只是他也明白,一旦自己这么承认了,那么这件事就真的半点转机也没有了,他的妹妹将会与这后位终生无缘。而且大臣们私底下也不会私自议论皇帝,那么那个焦点自然就会变成自己。
想着他又有些不甘心,有时邪念似乎就是那么一念之间,若是在从前告诉他他将来会有用军权胁君的事,想来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盛东廷眼底的神色一闪,猛地沉了下去,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铩羽而归,头也不抬,低沉着声音说道:“我要是不明白呢。”
楚言离的表情也沉了下来,他自然听明白了对方说的什么意思,眼底的神色暗沉一片,也同样低声说道:“那不如朕让姚将军教教你怎么明白?”
盛东廷眼底的神色一凛,微微僵住了。对于这位姚将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后重视的时间却有些晚。边疆总共也没多大,突然又多了一只驻军他自然是有所察觉。 王爷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