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有一阵子的漠北国都的风雨到底是平静了下来,众人面上皆是一副自己吃了亏,受了委屈的样子,其实到底怎样却没人知道。
漠北与东齐维持着表面上的虚假和谐,暗流却几十年如一日的从未停止涌动。
楚言离默默地低下头,缄默的单膝跪下,随着满朝文武官员一起行礼,嘴里清晰又喃喃地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在放空自己。
这样风起云涌的日子他过得太久了,从前还有着庞大的野心支撑着他,让他甘之如饴的勾心斗角,然而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人,有时被朝堂的乌烟瘴气烦的没了法子,他几乎想离开,永不再回来。
可事实上,他依然站在这里,沉默的跪下行礼。
人群渐渐散去,每个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互相商讨,或是独自揣摩。一时之间,总是和楚言离的寒暄打招呼的人倒是没有了。楚言离难得落得清静,一个人默默向外走,余光里看见被围着的林少青。
毕竟这次割地换人的提议是林少青提出来的,事情尘埃落定后,自然不少那些逢迎拍马的人围上去。
楚言离静静地看着,平时这幅场景一般都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现在,他却独自看着。可很奇怪,他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任何情绪,他近乎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幕,不知在想什么。
林少青在看着不远处的洛王,停留片刻,然后转身离开。他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看不透楚言离了,以前这个人也很虚假,但到底是好懂的,无非是为了权势。
现在呢?林少青望着那个方向,心里低低的问,现在你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会回答他。毕竟那个人已经走远了。
大殿里的人渐渐散去,门重重地合上,残存的风卷起细弱的声响,转瞬就不见了。
楚言离回到自己的洛王府里,独自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把苏粟叫进来,吩咐道:“近期盯着点商墨沉,看看他的动向。”说这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抬头问道:“对了,最近几天商墨沉有什么变化么?”
苏粟微低着头,说道:“仍是一副病态,偶尔醒来,大多数处于昏迷状态。”
楚言离沉吟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了。
一切恢复了平静,众多官员按照平时的规矩上朝,上些不痛不痒的折子,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民间小贩照常摆摊叫卖,东齐使者差人收拾行李,每天归心似箭的想回去,差点忘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商墨沉仍是常常昏迷不醒,他带来的侍从挑着他醒来的时间里向他汇报情况。
楚言离在恢复如常的日子里便常常会空出很多时间来,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念温定宜。
她有回到契辽么?是不是安全?楚言离有太多的担忧,可他早已被漠北的国都束缚住,让他动弹不得。
派出去打探的人送回来消息,说失去了温定宜的踪迹。听到这个消息,楚言离的心里半是欣喜又半是担忧。他欣喜连自己都追踪不到他,那漠北帝的人手想来也就那样,温定宜多半是安全了。
可又总有那千分之一的不放心。
不论楚言离在国都担心成什么样,温定宜却是半点都感应不到,事实上,她在这小山村里过得还挺好。
赶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她还央着霜叶陪她去周边山林里转了一圈,当然,用的正当理由是去寻觅草药。不过进了林子温定宜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温知新陪着她一起,然后理所应当的被她差遣的团团转,一肚子的不服又敢怒不敢言。
温知新在自家姐姐面前向来都怂得很,从前还能跟着贫嘴上蹿下跳,自从温定宜越来越“正经”,做的事越来越多,温知新对她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仿佛面对自己父王一般的感觉,便也不没大没小的了。
一群人走走停停,中午时吃的还是芊芊做的点心,精致与甜度都刚刚好。温定宜优哉游哉的边走边吃,闲适的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契辽。
当然,一帆风顺的日子总要有点小波折,不然岂不是不圆满。
于是,在一群人玩尽兴了要下山回去时,温定宜这才想起了自己用的借口,最后还是霜叶沉默的跑去摘了点基础的草药回来。
温定宜的眼睛都亮了,跑过去问她:“霜叶你连这个都认得?这都是治什么的啊?”
霜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说道:“止血、化瘀、麻醉。”说完整理了一下草药,低着头不在说话。
温定宜愣了下,默默回来不在说话了。
太阳渐渐沉下来,温定宜一行人慢慢往回走,才刚一到住所门口,就看见楚风倚在门框上,微垂着头,似乎是在等他们。
温定宜怔了一下,这才向前走去,说道:“楚公子莫不是改主意了?那感情好。”楚风抬起头来对温定宜笑了笑,说道:“那恐怕要令温姑娘失望了。”说着表情严肃了些,接着说道:“是有些发现想和温姑娘商量一下。”
温定宜眼神闪了闪,微微偏头给了温知新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要和对方谈谈。
两人进屋坐了下来,温定宜也不拖沓,直接问道:“楚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楚风笑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正是,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放松对方警惕,让他自露马脚的事?”
温定宜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得,听楚风提起这件事,她心里多少也明白了一点。果然,楚风开口说道:“就在今日,我因为有些事从另一条路走往村长家,结果远远地就看见村长家后墙处有一个人趴在那里。”
温定宜挑了挑眉,稍微有些惊讶,对于楚风话中的有些事识相的没有追问。
楚风的笑容深了些,接着说道:“他站的位置刚好是个死角,里房间近,而屋里的人又注意不到他,一旦发现跑也方便。”说着喝了口茶,也不在意温定宜那茶已经冷了,接着说道:“我看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天这么做了。因此我也没出声,悄悄凑过去看了一下是谁。”
温定宜微微睁大了眼,配合的问了一句:“是谁。”楚风也似乎很满意两人的合拍,跟着说道:“隔壁家的王叔。”
温定宜的表情有一瞬间愣怔,她有些懵的开口问道:“那是谁?”
楚风笑了起来,看温定宜表情沉下来这才停止住开口说道:“我就知道你根本不认识。”说着笑吟吟的看着温定宜的反应,如他预料的一般这才接着说道:“不知道你对总跟在张毅身边的一个人有没有印象,体格挺壮的,就是脾气有点冲,没脑子。”
温定宜的表情更奇怪了,回忆了一下开口说道:“记得这个人,怎么了?”
“没怎么,他就是那个王叔的儿子,为防你一点都不知道,所以给你建立一个联系而已。”楚风的笑容里满是调侃。
温定宜微微白了他一眼,叹口气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新发现?楚风你也太无聊了吧!”
楚风仍是一脸笑意,他说:“就是这个,那你想听到什么呢?”
温定宜本能的接到:“当然是……”然而话说到一半,却没有了下文。她被问住了。
楚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温定宜淡淡地说道:“你起初之所以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好奇这件事的真相所以才留下的么?可你看看自己,实际上哪有为查真相费半点心。”说着看着她勾了下嘴角,说道:“现在所谓真相基本已经显而易见了,无非就是些邻里纠纷什么的。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温定宜看着楚风,表情竟是有些少见的茫然。她也在问自己,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不是要回契辽么,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耽搁这么久?
楚风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的开口说道:“不是才信誓旦旦的和我说了你是契辽的公主,要担起契辽的责任?玩够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说着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留下温定宜一个人坐在那里。
她有些愣正,感觉自己仿佛和记忆里的人脱了节。记忆里的温定宜理智而清醒,总是做着该做的事。可是自己呢?温定宜有些茫然的在心里质问自己,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变了,又似乎仍是记忆里的人。
有时遇见了事情,她感觉自己还没有想好对策,然而本能的她就会知道该怎么解决,似乎在那一瞬间里,她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在没什么大事,闲散的自由的时间里,温定宜感觉自己又变回了自己,荒唐的,爱闹的。
比如她现在做的事。
温定宜有些懊恼的抿了抿嘴,爱玩就算了,还是被别人点醒的。温定宜感觉有点丢脸,她抿了抿嘴,脸微微鼓起来,转头瞪了一眼楚风离开的方向。
想了想,轻声唤了一声:“芊芊。” 王爷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