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景色依旧,春季的风夹杂着香气,偶尔飘进屋中,却未曾给屋内任何一个人带来心旷神怡的享受。
只因为榻上的人面色太过苍白,唇色带着毒素的暗紫,呼吸微弱,映衬着身上带着青色的被褥,竟是透出丝丝入扣的凉切诡异。
温定宜见软榻上的商墨沉已经毫无血色,心微微一缩。
为何偏偏是现在?就在她即将启程之时,却偏偏传来这般消息?商墨沉中毒,啧,是不是太过于讽刺了?
若说有人蓄意为之,商墨沉不是没有警惕之心的人,岂会如此大意,让人下了毒,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但百密终有一疏,她不得不信。
“芊芊,今日便算了,回契辽的日子再往后退几日吧。”望着商墨沉,温定宜秀眉紧蹙,似乎有些烦躁。
“可是行装已经打点好了,况且这里并非契辽,漠北打着什么主意,小姐您心中应当......”芊芊闻言,心中顿时一沉,手中的行囊顿时也被绑的有些惨不忍睹。
“不必多言了。”温定宜微微偏过头,打断芊芊急切的话,目光既不在商墨沉身上,也不在芊芊身上,眸低流转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意味。
她怎么可能就那么抛下中毒的商墨沉,而回契辽?况且目前商墨沉中毒详情尚且不知,若是有人有意所为,那这个人又是谁?
目光重新落回商墨沉略略发黑的双唇上,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下一口气,她终究是心太软了。垂下的双手紧紧攥起,这样的她,凭什么担起契辽的担子!
但是,其实她本来就不配吧?
“小姐!”芊芊走到温定宜面前,手中还拎着包袱,好似已经来不及放下,“这里不比契辽安全啊!”
闻言,心中略有烦躁的温定宜眉间的烦躁似乎又多了几分,正想开口,一旁不吭声的霜叶站了出来。
“还望小姐您能看清楚局面。”霜叶的眼神平淡,望着温定宜,“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是意气用事的时期。”
她当然希望温定宜能够看的清现状,不管是谁,其实对于他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契辽当然要回去,只不过是推迟了时间罢了。”温定宜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儿。
玉瓷与木桌发出低低的碰撞声,这声音带着些不耐,隐约夹杂着怒火。
她不喜欢有人对她指手画脚,或者说,对她的行为做出过于严重的批判。谁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她也明白,只要她多留在漠北一日,危险就会更多,但可惜了,没有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于她?
然而温定宜却并未注意到芊芊已经离开了房内,或者说她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未曾提出,也不想多说。
芊芊急急忙忙走向楚言离所居之处,脚上那双细软青萝鞋已经被小路上的草露打湿,可她却不停加快速度,不知是为了让自己的鞋少沾些露珠,还是因为温定宜的决定实在是太过惊人。
前者后者,亦或者是两者兼具,对于芊芊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院中的楚言离显然已经看见了芊芊的匆忙,不免眉头一拧,又微微舒展开来,却不曾放过心中那一丝低沉不详的预感。
“何事如此匆忙?”低低出声,在离芊芊尚有几步之距便开了口。
“小姐她......不肯回契辽了......东齐那位皇子不知怎的,中了毒...小姐说要把时间往后延迟几日...”如今芊芊已经急到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开口就道,还有些语无伦次。
楚言离显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在听到温定宜为了商墨沉不肯回契辽,心就微微一抽疼,脸色不免低沉下来,令本就寒冷的空气顿时又往下降了几个度。
“我去看看。”说罢,大步向着温定宜所在方向走去。
这一次,怕又是父皇所为,倒是好手段,连商墨沉都能利用了么?说来也是可笑,连那么一个狡诈之人,都会拜于美人裙下。
为了把温定宜留在漠北威胁契辽部族,父皇倒是煞费苦心!哼!
走到门前,犹豫片刻,仍是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满脸冰霜的霜叶,大概也猜到了温定宜的态度。
暗自惊讶温定宜态度之坚决,思此,心不由得一沉,眼底多了丝微不可见的阴霾,深邃眼瞳中,带着所有人不明白的情绪,压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意。
温定宜抬眸便见楚言离,再看看芊芊鞋面的潮湿,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撇了撇唇角,以表示自己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必须回去。”楚言离即使看懂了她的暗示,也绝对不会那么咽回去,他心上的人,即将面临着危机,包括她的族人!
“理由?”温定宜歪着头,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楚言离,眼眸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流光神色,轻讽般勾了勾唇角。像是报复般,不只是报复对方,还是报复曾经为之动心的自己……
她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她说服自己回到契辽,硬下心来的理由。
“因为姐姐你留在这里,只有危险!”温知新额上还带着汗滴,不知从哪里赶过来,少年的朝气蓬勃在他脸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但是此时,温定宜只在他脸上看到了阴沉,那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沉和愤怒。
见温知新也来了,温定宜神色微动,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好似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情绪产生波动了,方才的烦躁已经消失到无影无踪。
“若是只为了说这个,那便各自做各自的事吧。”温定宜从茶位上站起来,一身轻衣随着偶尔吹来的风微微浮动,带着此刻独有的冷静沉稳,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温知新见自己姐姐依旧是这种毫不在乎的样子,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捏起,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白色,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姐姐你这是自私你明不明白?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要搭上你自己?父亲母亲那样疼你,你若有点意外他们该怎么办!你可曾考虑到!”温知新似乎已经冲动起来,情绪也焦躁无比,吼完之后,心中这才有些后悔起来。
温定宜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手说道:“我考虑到了,所以你们可以自己先回去。”
霜叶的脸色很不好看,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她尊敬温定宜,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完全接受温定宜,那么对于任何温定宜处理的事情,她只有权利提出意见,至于会不会被温定宜接受,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言离看着温定宜,似乎目光太过灼烈,让温定宜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是。”
得到那么一个字后,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好似方才的争吵声从未发生过,但商墨沉虚弱的呼吸却证实了他们所有的一切。
微微垂下眼眸,长而卷的睫毛遮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纠结和痛心,再度抬起眸子,已然是一片安静坚决之色。
只是这坚决,却刺痛了楚言离的眼睛,无形之中,狠狠砸中他的心。
明明没有任何人离开通知下一个人,偏偏唐紫嫣就那么默契的进了门。
“定宜,你明不明白你必须走,你肩膀上,是整个契辽部族的未来。”那么庄重的说完以后,唐紫嫣似乎意识到不妥,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尴尬,又嘻嘻哈哈起来,“其实嘛,人我可以帮你照顾的呀,哪用得到你!你快把这个机会就给我吧!”说罢,还朝着温定宜挤眉弄眼。
那么多的劝说,让温定宜有些哭笑不得,她只是决定在漠北多留几日,竟是引来那么多人来劝她离开。
然而那么多话,目的却是只有一个,那就是劝她离开漠北,尽早回到属于她的草原上去。
“我知道我那么做很自私,但是对不起,如果我不留在这里,”温定宜顿了顿,喉间干涩,“我会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
这么瞎的理由怎会有人相信?
“漠北比不得契辽安全啊!”唐紫嫣怎么会承认自己方才就在外面?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想来看看商墨沉,却没想到听到温定宜不打算离开的消息。
当然是要找话题引开嫌疑了。
楚言离心底苦笑一声,自己让她离开,其实就是醋性大发吧?看不得她照顾别的男人,不是么?
其实唐紫嫣又何尝不是?她喜欢的人,自然是想自己来照顾的。
“姐姐,你将来是会后悔的!”沉默许久的温知新见众人已经劝不住温定宜了,下意识出声,虽然他比谁都要明白,这根本没有用,只是在浪费口舌。
后悔么?
温定宜眸底含着一丝暗流,她后悔的事情多着呢,不在乎在多一件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
那么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她绝对不会离开漠北,至少不是现在。
“可是......”唐紫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温定宜摆了摆手,指指软榻上已经皱起眉头的商墨沉,唐紫嫣只好不再说话。
她不肯离开,理由自是有的,但似乎又没有,其实,连温定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王爷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