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伴随这些碎片而来的，是慕玲珑错了最佳时间、来的太晚太晚的睡意。她下意识的撑了一下，又撑了一下，终于撑不过去，头一歪，倒在木枕上，发簪散下来，乌黑的头发如流水般充斥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慕玲珑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合成一条细微的线，再很快，彻底闭上了。
完全陷入睡眠之前的慕玲珑脑中所想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张牙舞抓的慕汐晴对她所说的“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她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床上的被褥，抓的紧紧的，褶皱三五十条的显现出来，如同一条被强行截断的水流，她的手指用力极深，不同部分的皮肤甚至出现了血液紧充而来的粉红色。
“我更不会放过你们母女。”
在慕玲珑本人没有清醒的情况下，她对并不存在于这里的慕汐晴做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回应。
……
”小姐，小姐。“有人在轻声呼唤她，声音很轻，比起三月谨慎微小的春雨也差不了多少。
慕玲珑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仍旧昏暗的光线，透过并未遮上帘子的窗子，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仍然沉重的夜色。
”天亮了吗？“慕玲珑问道，大概是倦意未去的缘故，她抬起右手，擦了擦自己的双眼。
这毕竟是现代时期的慕玲珑才有的动作，于现在有着大家闺秀身份的慕玲珑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符合规范的。
是故翠儿皱了皱眉毛，她并未阻止慕玲珑什么，而是递给她一方帕子。
慕玲珑看见这帕子，却为之一愣。
这帕子并不是她原来的那条，生活上远远算不算奢侈的慕玲珑，在普通行头上更是保持着府中罕见的简朴作风，从她本人到亲近的丫鬟，都有着简约而稳重的穿着用度。
所以，当慕玲珑的眼光触及到那帕子上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所产生的情绪是怀疑，本能的怀疑。
这帕子，华丽的太过分了。
金丝银线只不过是最表面的一层装饰，它真正独到的地方乃是存于正中央之处。
繁杂华丽的图案，从中央一直延伸到左上角，在足够工巧的同时，尤能显得飘逸而别致，足见其做工不俗，立意之精巧。
不仅如此，帕子的面料也是及其高等，在光线稀缺的情况下，慕玲珑仍然能看到这细腻而柔软的布料所发出的点点柔光。
她没有如往常一般接过使用，而是抬起脸去问翠儿：
”是你的？“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慕玲珑所没有问出来的话。
“翠儿，你是嫌…我待你不薄么？”
慕玲珑微微抬了抬眼，眼神中露出一种苍白无力的神色。
“奴婢不敢，奴婢…”翠儿有些慌张的否认了。
“翠儿，你怕什么？我难道是沈云暖那种人，我几时有过苛待你们的行为了？”慕玲珑有些不满，说不清楚是因为此时翠儿手中的帕子，还是因为翠儿目前的态度。
“你莫要乱拿别人的东西，若是手头紧了，尽管跟我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对我好的人受委屈的。”
“是奴婢不对。”
翠儿咬了咬牙，神色露出一丝委屈，解释道：
“这帕子也是方才碰巧得来的，那时奴婢正为小姐您筹备晚食，却偶然遇到了丫鬟栽纺，她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她非要送东子给奴婢，奴婢本来是不肯收的，毕竟问她为什么，她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可是她却像着了魔一般，奴婢拒绝也不管用，她非要送，哭着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奴婢心里也是难过，不愿伤了她的面子，便将这帕子收了去…”
翠儿说道一半，便没有往下说了。
慕玲珑没有说话，手一伸，将帕子拿了过来，放下面前，细细观察起来。
夫人身边的丫鬟？沈云暖身边的丫鬟？
莫名其妙，找不出一丝理由，却偏偏要送给她身边的丫鬟翠儿一块名贵的手帕。
本能的，慕玲珑也明白了，这其中必然没那么简单。
倘若那个丫鬟不是莫名其妙的发了失心疯，得了非要送别人东西不可的病的话，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
这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沈云暖的要求。
那帕子的面料果然是极其优质的，此刻拿在手里，竟然比身上的衣物还要多出几分轻柔。
“很好吧，小姐。”见慕玲珑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翠儿又忍不住添了一句。
“当初奴婢接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是忍不住羡慕，大夫人过的真是好舒服的日子啊，区区一方帕子，就足见端倪了。”翠儿越说，脸上的羡慕越是明显。
“舒服？”慕玲珑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沈夫人此刻的境况，还能让你觉得她舒服么，翠儿？”慕玲珑轻轻问道，她的话语温柔，此刻听在耳内，犹如只是在做最普通不过的问候而已，细细听来，竟然没有一丝责备的意味。
故而此刻，翠儿的胆子也大了几分，她性子本就活泼，别人问上一句话，她能嘻嘻哈哈说上个三四句，现在慕玲珑开口发问了，她也自然有了回答的热情。
”三小姐被老爷关了起来，关系闹的那么僵，肚子里的孩子又生死未卜，大夫人此时无疑是很可怜的，但…那又怎么样呢，要说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生活朝不保夕的也多了去了，可每天不是照样嘻嘻哈哈扯东扯西的过嘛。“
“唉……大小姐，我不会说话，若是大夫人可怜，那天下的可怜人也太多了，我知道大小姐心软，见谁不幸都会流一流眼泪，只是我们的眼泪都是流的这么轻易的话，那也只怕…早已流干了吧。“
“早已流干…”慕玲珑握着那一方帕子，喃喃自语。
眼泪是否真的因为这廉价的善意而流干与否，这一点，慕玲珑并不知道，而她眼下所能看到的，是这帕子角落上并不清晰却依然留有痕迹的点点泪痕…
泪痕？
慕玲珑的双眼猛然睁大。
不，那并不是泪痕，在灯光并不十分明亮的情况，她做出了如此错误的判断，将一丝淡淡的墨汁痕迹，错当成了人尚未消退的泪水。
“翠儿，灯，要最亮的灯，现在备好。”慕玲珑指示到，这话语一时让她身边的丫鬟摸不着头脑，是故一时之间，翠儿只能轻轻张大着嘴，以极其不解的眼神望着她。 恃宠生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