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嗒”“嗒”两声轻响,门缝被彻底封死。就连苍蝇和老鼠,也是不可能进来的了。
屋子里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时候,罗青桃知道,这所宫室就是她的坟墓了。
封门的这个过程之中,并没有人缚住罗青桃的手脚,可是她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过。
门外的脚步声还能隐隐听到,但已不十分真切。罗青桃听到脚步声走远,然后便再也没有听到有人回来。
所以,这间小小的宫室,已成了一座孤城!
檐下的鸟啭已是听不到了,这屋子里也并没有虫鸣。绝对的寂静之中,罗青桃只能听到自己沉闷无力的心跳,以及夹杂着咳嗽的呼吸声。
她想,她大概是伤着了肺。
寂静的空间之中,人的听觉格外敏锐,每一丝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扩大。罗青桃听着自己如雷般的咳嗽声,满腔悲楚,心烦意乱。
那个人未死的消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觉得自己应该再想几条对策出来的,可是头脑中一片混混沌沌,她连半点儿头绪也理不出来。
她只知道,她失败了。
那个人没有死。
今后会如何,她想象不出,也不愿去想。
不如,就如芸贵太妃所希望的那样,安安静静地困死在这屋子里吧……
完全黑暗的屋子里,没有昼夜交替,也没有一日三餐,有的只是令人心悸的寂静,似乎永无尽头。
这永无尽头的寂静、永无尽头的黑暗,只能用来睡眠。
罗青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在睡眠之中,她可以忘记那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忘记黑暗、忘记饥饿,忘记胸口的伤处一阵阵钻心的剧痛。甚至,就连数月来夜夜折磨着她的那种可耻的苦楚,竟然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时日久了,罗青桃渐渐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
比如说,那日芸贵太妃的到来,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
比如说,此时这座宫室之外,会不会已经斗转星移、乾坤倒置?
比如说,她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罗青桃;她记忆中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全都真实发生过?
再比如说,此时的她,是不是还在人世?会不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某一次沉睡之中,她的魂魄已经悄然离体,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
……
这些日子,罗青桃几乎完全没有挪动过身子。人虽未死,她却已完全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死人了。
这样的状态,距离真正的死亡,显然已经相隔不远。
罗青桃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她的面前出现了人影,那定然是地府的使者带着锁链来套她的魂魄,要接她下无间地狱去受审了。
这个念头渐渐笃定之后,几乎已成了罗青桃的“信念”。
所以,当封住房门的木条被拆除、两个侍卫冲进来的时候,罗青桃没有半点儿诧异。她闭上眼睛挡住强光,语气淡淡地道:“劳烦二位了。”
冲进来的二人猛地顿住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二人同时惊恐地大叫起来,竟是齐齐向门外冲去。
不幸的是,跑在前面的那人被门槛绊倒了。于是后面那人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前面那人的背上。
一时之间,哭喊声响彻云霄,如鬼哭狼嚎。
“宫中喧哗,按律杖责三十,永不得再入宫门!”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尖地在外面响了起来。
“苏公公!苏公公救命啊——”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抱住来人的小腿,声嘶力竭地哭喊。
苏公公厌恶地后退了两步,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阴阳怪气地道:“救命?你再不放开咱家的脚,可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那侍卫跪爬两步,仍是紧抱住苏公公的腿,大哭大嚷:“苏公公,那妖女……那妖女她还没死……不对,她是变成厉鬼了……红的衣裳,白的脸,舌头伸得老长……”
“放肆!”苏公公变了脸色,手中的拂尘狠狠地抽打在侍卫的背上。
鬼怪之事,是宫中绝对不许提起的禁忌。侍卫这几句乱嚷,显然足够惹出一番大乱子来了。
苏公公严厉地向身后的小太监们扫视了一圈,转过身来冷冷道:“自去领罪吧。是生是死,咱家都救不了你了!”
谁知这时另外一个侍卫也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双腿一颤瘫倒在了地上:“苏公公!刘四哥没有说谎,屋里真的有鬼!”
青天白日的,苏公公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这两个侍卫,是宫里专管着抬尸体的。这种人胆子比天还大,规矩却是懂的。没有影的事,他们怎敢在宫中乱嚷?
苏公公抬头看了看那间黑洞洞的宫室,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那间宫室其实一直有些古怪的,即使是盛夏十分,那里面也常带几分阴冷,所以后来就被用作了惩罚犯错宫女的地方……难道那阴森森的屋子里,真的有鬼不成?
“到底……怎么回事?”苏公公盯着那宫室的门口,颤声追问。
两个侍卫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在他们的口中,罗青桃成了一个青面獠牙、脸色煞白的鬼物;而他们自己在门槛上绊倒磕掉了的门牙、擦破了的脸皮,也成了屋里那个“鬼物”会妖法的证据。
二人好容易说完,便要请苏公公进屋查看。可是苏公公早已吓得双腿直打颤,哪敢向前挪动半步!
朗朗乾坤之中,一大群人聚集在这间宫室前面,竟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
罗青桃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只觉好笑。
她不过是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而已,怎么眨眼间就变得那么丑了?还青面獠牙……
这时,几个小太监终于请了宫里说法的老道士来,一群人簇拥着呼啦啦地进了门。
那老道拔出桃木剑,颤巍巍地指着罗青桃:“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罗青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心里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打算跳起来夺走老道的木剑。
这时她才发觉,她的身子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一块木雕。
浑身上下能动的,或许也就只有一张嘴和一双眼睛了。 王妃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