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赞美。
罗青桃倒也不在意,她知道自己一向不聪明。
她也知道君洛有他的打算,但这件事,她已做不到不管不问。
君洛是皇帝啊!在万千子民眼中,他是神祇一般的存在,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天子”!
如果有一天,百姓们知道他们的皇帝一直在做着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的事,他们会怎么想?
更何况,“百媚阁”的存在,又岂止是逼良为娼而已!
罗青桃不知道君洛愿不愿意理会她的意见,但她既然想到了,便不得不说。
眼看君洛又要开始耍宝,罗青桃只得抓住他的手,急道:“我知道我常常犯糊涂,可是这一件事我想了很久……骆贵妃的心思难测,如果有朝一日她把你是蝶梦楼幕后主子的事揭出来,再添油加醋传到百姓耳中去,未必不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你说可儿?”君洛正了脸色,严肃起来。
罗青桃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闷声道:“你若信她,就当我没说好了。”
君洛听她话中有些醋意,不禁失笑:“我自然不信她。可她应当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罗青桃急道:“她知道的!最初在王府的时候,她就在我面前提起过……”
在君洛脸上变色的同时,罗青桃自己也愣住了。
她忽然想到,如果在王府的那一次,骆可儿只是试探她呢?
那时她对君洛已心灰意冷,骆可儿又是他的正妃,她怎会想到他对骆可儿有所隐瞒!那时她听到两大青楼的名字,整个人立时便垮了下去……精明如骆可儿,岂能想不到个中缘由?
这样算起来,出卖君洛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她自己啊!
罗青桃抓着君洛的手,郑重地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一定是被我害死的。”
“我甘之如饴。”君洛笑着捏捏她的脸,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罗青桃将那日的事细细说给他听了,又沉吟道:“今日梦鸾说的那些话,我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倒像是故意引我来的……我在百媚阁中明明看见了骆贵妃,侍卫却说他早回宫去了,这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君洛紧紧地拥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罗青桃心中不免有些慌:“你若是生我的气……”
“青桃。”君洛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唤了一声。
罗青桃应声抬头,君洛却猛地收紧双臂,把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罗青桃一时躲避不及,下巴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龇牙咧嘴。
君洛察觉到她的不适,却仍然用尽全力紧紧拥着她:“蠢女人,你为什么不来问我!旁人说什么你都信,只不肯信我是不是?”
罗青桃暗道,这人一定是糊涂了。
这会儿他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他即将遇到的麻烦吗?
君洛紧箍着罗青桃的腰肢,恨声道:“我早该知道,你这个蠢女人一定会胡思乱想!你什么都不明白,只会折磨你自己!那些日子……那些日子,你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的声音难掩酸涩,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罗青桃听得心中发苦,忙笑道:“谁说我只会折磨我自己,我还会折磨你来着!”
君洛一时被她逗笑,却仍有些余怒,重重地在她背上拍了一把才算罢休。
罗青桃愤愤咬牙:“你竟然打我!”
君洛轻笑:“你可以咬我的。”
罗青桃自然不忍心咬他,只好在他背上拧了一把,勉强出气。
君洛缓缓放开了手,扶罗青桃躺下,自己便在她床边坐着,皱眉苦思。
罗青桃不敢打扰他,只好静静地等着。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了夜幕沉沉。
君洛苦思冥想之后得出的结论,却只有四个字:“她很古怪。”
罗青桃知道他说的是骆可儿。
那个女人,确实很古怪。
可是知道她古怪有什么用?眼下那女人就像是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窜出来咬一口!
罗青桃很希望自己可以帮帮他,可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半点儿可行的办法来。
倒是跪在地上的暖儿忽然开了口:“主子既然可以把骆成恩丢进‘三更梦’,为什么就不能对骆贵妃先下手为强?”
君洛这时才想起屋里还有个暖儿。而此时,暖儿已跪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对于暖儿的提议,他并未回答,却皱眉道:“朕什么时候给过你议论朝政的权力了?”
暖儿一惊,惶恐叩首。
君洛冷笑着站起身来:“你是自幼跟着我的,所以我一向对你格外纵容些,但是这一阵——暖儿,你若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不介意把你送回鬼夫子那里去!”
“我不回去!”暖儿急得白了脸。
君洛冷笑:“既不愿回去,又不肯好好当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暖儿猛地抬起头来,尖声叫道:“我只想好好地跟着你!我是你的暗卫,为什么要伺候一个没用的女人!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可是我实在见不得一个一无是处的蠢女人三番两次给你惹麻烦……”
“暖儿!”君洛沉下了脸。
罗青桃支起半边身子,闲看热闹。
却听君洛沉声道:“看来,你确实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身边容不得不守本分的人,你也不必回鬼夫子那里去——你年纪也不小了,明日去找九娘,叫她给你挑个好人家嫁了吧!”
“主子!”暖儿的一张俏脸立时变得煞白。
君洛却别转了头来同罗青桃说话,对那声尖叫充耳不闻。
暖儿怔怔地跪了好一会儿,忽然膝行到床边,叩首哭道:“我知道错了!主子……我不该僭越了身份,不该惹郡主生气……我再不敢了,求你不要让我嫁人!”
君洛冷笑一声,连头也没回:“夜深了,你该出去了。”
暖儿见他不肯心软,又来哭求罗青桃:“郡主,您帮我说句话吧,我也是一心一意为了主子好!看在我伺候您这些天、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您替我求求主子吧!暖儿今后定然尽心伺候主子,绝不敢再逾越半分!”
罗青桃抬头看向君洛,后者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暖儿双手紧紧抓住罗青桃的衣袖,姿态楚楚可怜。
罗青桃微蹙眉心,漫不经心地道:“暖姑娘可真是折杀我了!我是一个外人,又是个‘一无是处的蠢女人’,哪里有资格管你们的事?你主子心里装的是天下,他的决定自然也都是天下大计。我若妄加置喙,只怕又要难逃妇人干政之嫌了。”
暖儿全然没料到罗青桃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竟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神来。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不管是她的主子还是她面前的女人,都不是什么仁慈善良的好人!
“主子,我不想嫁人……”暖儿再次转向君洛的时候,已没了先前的气势。
君洛把玩着罗青桃的发丝,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哀求。
罗青桃却忽地皱紧了眉头。
君洛心下大急,越发坚定了送走暖儿的决心。
赶在暖儿下一波哀求开始之前,君洛站直了身子,冷然道:“这是命令,由不得你讨价还价!”
暖儿果然再不敢多言。
她终于强撑着站起身来,盯着罗青桃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罗青桃看她脚步有些蹒跚,心下不忍,却并未多言。
罗家军营里的规矩,最忌讳的不是后退败逃,而是逾越身份自作主张。罗青桃虽已多年不曾带兵,这规矩却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了。
先前她不肯原谅草儿,也是这个缘故。
不过,同今日的暖儿相比,她倒觉得草儿耍的那点小聪明也是可以原谅的了。
“舒服些了吗?”君洛在罗青桃的身旁躺下,拥着她的身子笑问。
罗青桃想了一想,苦恼皱眉:“那丫头……在你身边很有些分量吧?她若真不想嫁,也不要太勉强了。”
“再有分量,也及不上你万分之一。她惹你不痛快了,我就留她不得!”君洛沉声道。
“你惯会说好话哄我!”罗青桃嗤之以鼻,却禁不住微笑起来。
君洛笑着拥住她:“不管是好话浑话,哄笑了你就值钱——近来宫里恰好新选进了一批宫女,明儿我挑几个乖巧伶俐的给你。”
罗青桃皱眉:“我可不要聪明伶俐身怀绝技的那种。你给我选两个笨笨的、懂事听话的便好了。”
“这是何故?”君洛诧异。
罗青桃赏他一记白眼:“你招蜂引蝶的本领太强,伶俐的丫头很难让人放心。”
君洛愣了好一会儿,忽然黑脸:“有你在,我哪里还有余力去招蜂引蝶!”
“怎么,不甘心?”罗青桃凉凉地提高了声音,小眼神凉飕飕的直往天上瞟。
君洛吓得慌忙举手表忠心:“甘心,甘心得很!宫中有你,六宫粉黛俱是糟粕,朕绝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我听说西楚、南越那些小国此次进京,都有敬献美人进宫的意思……”罗青桃眯起了眼睛,危险地道。
君洛吓得寒毛直竖,忙赌咒发誓道:“朕绝不许她们踏入宫门半步!” 王妃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