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罗青桃霎时惨白了脸色,靠着辕门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了心神。九娘追上来,也是瞬间皱紧了眉头。
罗青桃心中烦乱,突然撞开九娘,跌跌撞撞地向营中冲去。
进门之后第一排是守卫的板房,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士兵,也没有兵器。
第二排是存放兵器杂物之处,此时只有一些笨重的战车、沙袋等物杂乱地堆放着,还有少量废旧的兵器,显是弃置不用的了。
再往里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那里原本是士兵们练兵和扎营的地方。
罗青桃一路急奔,脚下泥水飞溅。九娘在后面一路追一路喊,却怎么也追不上。
罗青桃一路冲进中军帐,只见桌椅笔墨仍在,那阵图和兵书却已不知去向。
兵器库里是空着的,马厩里是空着的,士兵歇宿的板房里也是空着的……
五千精兵,上万骏马,不可计数的刀枪剑戟,怎么会消失得这样彻底?
罗青桃怔怔地站在帅虎位前,心中眼中,一片茫然。
她是赤营主人,将士们若要拔营,断没有不叫她知道的道理!
旁人不懂事便罢了,万安和霍红英一向是最懂得分寸的,怎么会不辞而别?
会不会是因为事出紧急,来不及叫人通知她?
甚至,赤营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这个设想,罗青桃是不愿接受的。
可是若非如此,如何解释那么多人马辎重凭空消失这种事?
联想到今日朝中发生的大事,不由罗青桃不胆战心惊!
还记得不久之前,她曾在此处与睿王君澈针锋相对……那时他便没有掩饰过对赤营志在必得的决心!
罗青桃知道他必定会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对付赤营,却从未想过,她以为无坚不摧的赤营,竟会有可能不堪一击!
罗青桃不敢再想下去。
九娘在旁手足无措地站了好一会儿,终是大着胆子过来握住了罗青桃的手。
罗青桃微微一颤,瞪大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九娘尽力挤出一个笃定的笑容:“王妃不要胡思乱想了。那么多人,断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依属下之见,他们必定是早听到什么风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事情吉凶尚不可知,咱们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罗青桃勉强点了点头,苦笑:“他们必定不会凭空消失……我只是担心他们会落入君澈之手。如今局势已经对咱们不利,若是赤营再为虎作伥……”
“赤营将士都已追随罗家多年,难道王妃对自己的人,连这一点信心都没有吗?”九娘温和地笑着,软语劝慰。
罗青桃忽然抬头,向冷魅横了一眼:“追随罗家多年的人,有朝一日翻脸不认人,那也不是没有的事!”
冷魅缩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心中大叫“冤枉”:变节翻脸的人是城西守将叶寒,又不是他冷魅,这个半路主子为什么要把气撒到他的身上!
“我们,回去吧。”罗青桃低了头,闷闷地道。
九娘不敢多言,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罗青桃,只觉脚下一步比一步走得艰难。
罗青桃闷头走着,不辨方向、不认路径,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来的时候,她是满怀着希望的。
心中虽然担忧,但至少尚有方向,尚有解决之法。
可是此刻……
君洛那里,依然没有半点消息。而她,却连最后一道护身符都不知去向!
如果赤营始终没有消息,她该怎么办?如果赤营倒戈,成为君澈手中的利刃,她又该怎么办!
回程的马车上,罗青桃的心中寸寸煎熬,有如刀割。
马车返回西城门的时候,时间已是后半夜。
而此时,城门却是开着的。
冷魅止住了马车,皱眉沉吟。
罗青桃掀开车帘,担忧地看着他:“城门出事了?”
冷魅伸手指指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只见一道深深的血痕从门口一直蜿蜒到城外,即使在深夜之中,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难怪这湿冷的空气之中,混进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城内有脚步声迎了出来,罗青桃不仅揪紧了心。
冷魅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城门的方向。
只见叶寒带了一队士兵出来,屈膝跪在马车前面:“郡主受惊了。此处并无大事,请放心入城。”
“出了什么事?”冷魅皱眉问。
叶寒沉着脸道:“有几只小毛贼想跟在你们后面混出城去,被弟兄们给收拾了!”
罗青桃与九娘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了不妙的念头。
九娘便开口问道:“全都收拾干净了吗?”
叶寒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顿了一下才垂首道:“有一条漏网之鱼……已经出城很久了。”
罗青桃想了一想,沉声道:“先关城门吧。”
叶寒依言传下令去,罗青桃便冷声吩咐回府,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一段路,九娘和冷魅脸色都不好看,罗青桃却似乎轻松了许多。
回到恭王府,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君洛依然没有半点消息。
罗青桃身子本极畏寒,这一趟出去受了一番风雪,自然不会好过。
九娘忙吩咐小丫鬟下去预备热水,冷魅却一直在廊下徘徊,不肯离开。
罗青桃强撑着身子笑道:“既然没有消息,我们便先等着吧。”
“王妃的心里,已有主意了?”冷魅露出怀疑的神色。
罗青桃淡淡道:“‘主意’是没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冷魅不敢多问,拧着眉头退了下去。
九娘见他走远,便抿着嘴笑了起来。
罗青桃一个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小丫鬟送上热水来,九娘忙伺候罗青桃擦身子,一面感叹:“这次实在是枉受了这大半夜的折磨!等主子回来,一定会责怪我们做奴才的伺候不周了!”
罗青桃握着她的手笑道:“身子不受折磨,心里就必得煎熬,那还不是一样?要不是出了一趟城,咱们这会儿还在这屋子里急得转圈子呢!”
九娘笑着应了声“是”,又不禁感慨:“主子性情散淡,于‘情’之一字看得既极轻,不料如今竟有王妃倾心相待……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拦不住的!”
罗青桃皱了皱眉头,觉得她这番感慨发得莫名其妙。
九娘也不多说,只随手帮罗青桃解散了发髻,叹道:“既有缘分在,便是历尽劫难,最终也还是要在一处。您和主子二人……今后是必定要厮守一辈子的。”
“你是算命的神婆吗?”罗青桃好笑地问。
九娘微笑不语,罗青桃也不好多问,却悄悄地红了脸。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不顾病体,顶风冒雪出去打听他的消息。
心开始乱了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只知道,若他出了事,她是万万没有法子撑下去的。哪怕用她的性命换他的平安,她也会毫不迟疑!
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倒向他的,她并不清楚。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平安,就是她此时最大的祈愿!
发觉赤营不知所踪的时候,罗青桃最先想到的不是赤营数百年的荣光,也不是她自己的生死荣辱,甚至不是大梁江山是否稳固,而是担忧她再也没有办法成为君洛的助力!
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人在她的心里,竟已经如此重要……
罗青桃一面自嘲,一面偷偷地笑了起来。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个人待她好,她没出息一点又何妨!
悬了一天一夜的心,在得知有人跟踪她出城之后,才算是放了下来。
既然要跟踪她,自然是敌非友。更确切地说,必定是君澈的人。
如果赤营已落入君澈之手,他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所以,此时赤营应当是平安的。
而且,因为赤营的突然失踪,君澈多半会方寸大乱!
至于赤营将士们的去向……
回来的时候,罗青桃已经嘲笑了自己一路。
关心则乱,她只顾忧心君洛的安危,却忘了那赤营的兵符,恰恰就在他的手中!
除了她本人,还有谁能调动赤营上下一众将士?
自然非手持兵符的君洛莫属!
既然他早有安排,她还担心什么呢?
虽然眼下的情形并不十分明朗,但她也该对那个“废物”有几分信心才对!他既然已经筹划好了一切,她何妨躲在他的背后,做个被宠着的小女人?
今夜的奔波,罗青桃倒不认为是徒劳无功。
至少她知道了君洛此时的处境,而且——
若不是这一趟,她如何能给君澈的心里埋下一根刺?
想象一下,君澈听闻罗家一众将士不知所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此时他若再想玩什么阴谋诡计,只怕也会忌惮三分吧?
九娘看到罗青桃的笑颜,心中也跟着松快许多。
只是,想到这一夜的奔波,她到底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值,忍不住抱怨:“真该想法子教训教训那个睿王爷!若非如此,他还以为咱们府里的人可以任他欺凌呢!”
“想教训他?那就叫冷魅带人去烧了他的房子吧!”罗青桃忍着笑,的故作严肃地道。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不料九娘立刻跳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传话了。
罗青桃披着穿了一半的衣裳站在原处,目瞪口呆。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这性情,若说不是君洛手底下的人,谁会信呐? 王妃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