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色一变,随后露出了一个愈发阴森的笑容:“还好。他老人家正在等你人头落地的消息。”
罗青桃摇摇晃晃地站着,面露苦笑:“我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就算不能死在战场上,至少也不能死在一只异国老畜生的手里!暖儿,还是你杀了我吧,算我求你。”
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地向暖儿使眼色。
暖儿领会了她的意思,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刀,打算趁人不备先割断她腕上的绳索。
这些小动作并没能逃过敌人的眼睛。
那为首的太监冷笑一声,挥刀冲了过来:“受死吧!”
便在这一个瞬间,被绳索紧紧地捆住、站都站不稳的罗青桃,忽然动了!
那太监还没来得及冲到她的面前、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影,便觉手中已空,兵刃竟已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罗青桃的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白光一闪之间,那太监已被开膛破肚。
此时暖儿刚刚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而那太监带过来的人马,甚至还没有挪动脚步。
暖儿醒过神来,冲到罗青桃身旁与她背对背站定,警惕地将长刀横在胸前。
这时,毓秀殿的门外已被闻讯赶来的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
罗青桃没有横刀当胸,冷笑着:“你们领头的居然那么不济事,看来秦阁老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嘛!”
“杀你足够了!”几个刺客齐齐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罗青桃与暖儿相互照应着,打起精神小心迎敌。
门外的侍卫虽多,无奈殿内空间有限,只有数十人挤了进来,勉强也算是能帮上一点忙。
刺客并非泛泛之辈。罗青桃能顺利杀死那个领头的太监,靠的是打消他戒心之后的出其不意。而那样的招数,并不能用第二次。
如今要实打实地拼功夫了,尴尬之处也就显现了出来:暖儿是杀手,并不十分擅长光明正大地与人拼杀;罗青桃不惯用刀,再加上有伤在身,此时也难免有几分束手束脚。刺客已知今日必死,个个不要命似的搏杀,害得罗青桃两人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幸好有侍卫们在旁帮衬着,最终并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结果。
经过一番苦战,暖儿受了不轻的伤,罗青桃也没少挂彩。幸而刺客最终尽数伏诛,算是很值得欣慰的了。
侍卫们把刺客的尸体拖出去之后,暖儿冷冷地盯着罗青桃:“你利用我?”
“这话怎么说?”罗青桃一脸无辜。
暖儿冷笑:“你早知道外面有刺客,却不肯说破,反而故意被我绑住、甚至不惜挨我一刀,不就是为了让我愧疚、让我帮你拼命?”
罗青桃伸出手臂来让梅影替她包扎,一面笑道:“我想让你替我拼命,需要你愧疚么?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所以你不会让我死。”
暖儿闻言心下越发恼怒,却偏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
梅影和几个小宫女虽然好奇暖儿的来历,却默契地没有多问。
先前暖儿与罗青桃并肩作战的场景,她们看得清楚。
替二人裹好伤之后,梅影低下了头,轻轻叹道:“没想到秦阁老竟如此丧心病狂。幸好太子妃吉人天相……”
罗青桃笑了笑,漫不经心:“他恨我入骨,到今天才派刺客过来,已经算是很沉得住气的了。”
梅影不敢多说,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暖儿冷笑地看着罗青桃:“虚伪!狡诈!主子怎么会被你这个奸诈的小人迷住了的!”
“我虚伪狡诈,还不是跟你主子学的!”罗青桃觉得很委屈。
暖儿看见她这副无辜的模样,越发觉得面目可憎。
她鄙夷地斜睨着罗青桃,撅嘴道:“主子可没你这么卑鄙!那个秦阁老也是可怜,莫名其妙地就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
“你倒是个明白人。”罗青桃露出了狐狸似的笑容,像极了君洛奸计得逞时候的笑容。
暖儿本来还想继续骂她的,看到那个笑容忽然就骂不出来了。
埋藏在心底的许多不甘,此时尽数化作了一声叹息。
罗青桃自然不知道,执念很深、性情倔强的暖儿,就这样被她的一个笑容给打败了。
事实上,她从不关心暖儿的去留,更不会在意她的那些根本无法掩饰的小心思。
这会儿她忙得恨不能把一天当两天用,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君洛的那些烂桃花!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冯恩甫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
罗青桃尚未来得及梳妆,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冯恩甫一见,便不由分说地将她拥进了怀中。
罗青桃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委屈兮兮:“疼……”
冯恩甫这才注意到她肩上、臂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能看出暗红的血色。
“秦诚……那个老贼!”冯恩甫的脸色气得铁青。
罗青桃轻摇他的手臂,笑道:“恨我的人多了,只怕未必是他。”
冯恩甫冷笑:“你不必瞒我,梅影都已经跟我说了!刺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的,岂能有假?那老贼一向不安分,除了他,旁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他先前费尽了心思把女儿塞给我,不就是为了控制西楚的朝堂?可笑他女儿短命死了,我又娶了你,不肯受他控制,他自然不甘心!”
“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咱们拿他毫无办法。”罗青桃怅然地叹了一声。
“他派出刺客来杀你,难道不是证据?”冯恩甫大为恼怒。
罗青桃无奈地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他在朝中一呼百应,宫中又有秦贵妃撑腰……咱们若是惹了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冯恩甫冷笑:“他一个奴才,还想骑到本宫的头上去不成?他今日敢刺杀你,明日就敢刺杀本宫、甚至刺杀父皇!这件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罗青桃眼中水光微闪,须臾却又牵住了冯恩甫的衣袖:“算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他是当朝首辅,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是多事之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她的话未说完,冯恩甫已经急冲冲地走了出去。
罗青桃目送他的背影,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这一日的早朝时间格外长。一直到了午后,小太监才把消息传了过来。
今日皇帝依然没有上朝。太子一改往日沉默冷淡的作风,就昨夜毓秀殿刺客之事,对秦阁老提出了十分严厉的诘问。
秦阁老自然大为恼火,不顾是在朝堂上,就同太子大吵起来。
于是朝中群臣分作了两派:一派指责太子色令智昏,听了太子妃几句谗言就责问忠臣,怕要寒透天下臣民之心;另一派却站在太子这边,质问秦阁老对太子及太子妃种种不敬之处,要求秦阁老对太子妃遇刺一事作出解释。
两派各执一词,争执不休,最终却也没有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散朝之后,太子便责令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对秦阁老及其党羽历年的所作所为进行严格的排查,明说了“不查出问题来决不罢休”。
此举非但让秦阁老一党大为恼火,也吓到了一大批原本打算观望的臣子。
在这个多事之秋做这样的事情,实在不算什么明智的决定,但冯恩甫一意孤行。
罗青桃静静地听着小太监的汇报,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
片刻之后,又有小宫女来报,说是昨夜的刺客之中确实有几人是太监,已经叫人去查了。
罗青桃轻敲桌面,漫不经心地道:“宫里的太监少说也有几千人,怎么查?我想秦贵妃也不至于直接派她身边的人来杀我……那不是太明显了吗?”
报信的小宫女并没有说什么,但不久之后宫里彻底清查人员的时候,对秦贵妃的长春宫便盘查得格外细致了些。
这件事,罗青桃的态度是“息事宁人”,所以她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毓秀殿深居简出,完全没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到了后来,她甚至连传信的小宫女都不肯见,只说一切但凭太子决断。只有在小宫女传信说“太子劳累吐血”的时候,她才肯离开毓秀殿,到东宫去训斥小太监和道士们一顿。
后来,刺客的事情渐渐地有了眉目。
行刺的太监之中,果然有两人是长春宫的。虽然秦贵妃不承认认识这两人,但宫中的册子记得明明白白,骗不了人的。
对秦阁老及其党羽的审查,收获也不小:有贪污赈灾粮款的、有私下锻造兵器的、有哄抬物价的、有染指盐铁贸易的……总而言之,一番彻查下来,几乎没几个人是干净的。
至于秦阁老的府上,那就更不得了了:从门环兽头下的十六颗铜钉,到石狮子上的九颗念珠;从供桌上摆着的上古名剑,到地窖里藏着的楠木大椅;从库房里收藏的珍宝古玩,到书房中摆放的文人诗册……官员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借题发挥。秦家在西楚赫赫扬扬数百年,府中随便拿出点什么东西来,都能跟“僭越犯上”扯上那么一点两点的关系。
于是西楚朝中上下,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到了这个时候,“刺杀太子妃”那件事,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谁都知道,太子要对秦家下手!
这样做的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秦家戴上一顶“作乱犯上”的帽子,彻底从西楚消失;二是秦家狗急跳墙,干脆便把假犯上变成了真犯上,推翻冯家改朝换代——无论哪一种,都是足以惊动西楚乃至全天下的一件大事!
朝中酝酿着一场风暴,而边境上的安宁也已经到了尽头。
大梁靖王君瀚率领十万将士攻破了边境落云城,直奔西楚都城而来!
西楚举国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就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时间进入了腊月,册封太子妃的正日子到了。 王妃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