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折腾下来,她已是筋疲力尽,还白白挨了一鞭子。抬眼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却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她站起身来,黎川立刻回头:“你干什么去?”
“面你的壁!”
白锦让小薇简单地给黎川跟轩轩做点儿吃的,便侧躺在床上看着他们罚站,眼皮却越来越重……
“啊!”好痛,全身都好痛,无尽的疼痛侵蚀着她,腿下黏稠稠的一片……
她低头看见,从自己的腿间流出一道殷红,巨大的惊慌包围着她……
孩子,她的孩子……
后背骤然像被撒了盐一般,白锦疼得惊醒过来,眼前是一片黑暗,背上是黏稠稠的冷汗,汗水都浸入了纱布中,可她依旧那么发着呆,直到耳边传来黎川的呼吸声,她才渐渐回到了现实。
现实!
她躺在黎川的怀里,一手正抱着他,真实而有热度。透过像是细沙一般的黑夜粒子,白锦长长久久地盯着黎川不甚明了的脸庞。
那个噩梦已经许久都没做了,准确地说,从她生下轩轩后,这个噩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可是今夜,它又出现了,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白锦慢慢坐起,又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她看了一眼黎川,拿着手电,轻轻地打开门出去了。
她先是去轩轩的房间看了看,轩轩已经睡了,她给他拉了拉被子,又低身轻吻了儿子一下。看着他圆圆的小脸儿,心中又溢出疼惜。
白锦从轩轩的房间里出来,打开手电,蹑手蹑脚地下了楼。雨已经小了,但还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偶尔有几道闪电雷鸣接连而过,照得走廊一片惨白,落在她身上,让她形同幽灵一般。
清冷的风吹来,吹起她睡裙的裙角,更添诡异。她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储物间。
自简婷流产后,这里就没人管了,门半掩着,并未上锁。
“嘎——”白锦轻轻推开了门,打开了灯,阴暗、杂乱的空间立刻出现在了眼前。她拿着手电走到了简婷摔下来的地方,地上还残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凝固成了一块。
白锦又看向那矗立在窄窄过道间的木梯,它依旧破败支在那儿。
眼光略略向上瞟,一本红色的大书放置在最高层。
木梯正放置在它的下面。
白锦握紧了手电,一直望着那本红色的书。
当年,她会流产,也是在这里。
几乎是和简婷“流产”一模一样的情节,只不过,简婷是假流产,而她是真流产。
那时,她跟黎川的关系已经很僵化,两个人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是沉默相对,唯有在床事上,她还感觉自己对他有点儿吸引力,但也不过如此。及至发现怀孕,他们的关系才缓和了一点儿。
虽然跟黎川夫妻关系一直就不怎么样,但那时,这个孩子的到来,还是让她有即将做母亲的欢喜。她自己也一直很是小心,可也有大意的时候。
那天,那个傍晚,她爬上木梯想去取那本红色的书,结果,一脚踩空,掉了下来。
那一刻,肚腹绞痛,似乎每一根神经都在痛。
仅仅来到人世三个月的,她的孩子,就在那一天消失了。
孩子流产,她伤心自责,可黎家的人没有安慰她一分,她婆婆马晓珍还骂她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连头母猪都不如。
黎川只来过一次,他浑身肃冷,只盯着她问了一句,她是不是从来都不想有他的孩子?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破碎掉的声音,悄无声息,却碎得再也拼不完整。
喉头哽咽,她却说不出话来。
黎川就那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她,眼泪已经滚落。
及至出院回家,她跟黎川,也彻底走进了婚姻的死胡同,再也出不来。
回忆如窗外的冷风一般吹进脑海,让她的心又是一阵激荡。往事如烟,可是想起来,总会牵扯她痛的神经。
白锦缓步走到那架木梯前,手电的光照在木梯上,她弯身去看,就发现了异常。断口一半儿是平整的,一半儿却是参差不平的。
简婷想要陷害轩轩,自然是要一个陷害就要一个准儿,她当然要在木梯上做手脚。可问题就来了,简婷为何就能算准轩轩一定会来这里?这架木梯也是简婷买通了人摆在这里,又在木梯上做了手脚的?她在黎家还有内应?
白锦更大的疑惑是,为何简婷流产的情景跟她当年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不差分毫?这会是巧合吗?
她忽然就想起了在跟黎川离婚前无意中听到了下人们的话,那时,她也才知道,她会流产原来也是有“黑幕”的。
下人说,当时把梯子搬出去扔掉的一个人发现了被她踩断的木头曾被人切断过,可因为害怕惹祸上身就没说出来。还说,她在黎家处处遭人嫌弃,连她自己的老公都嫌弃她,说黎川一直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才叫人做了手脚,让她没了孩子。
她躲在一方小小的角落,捂住了嘴,不让眼泪流下。
她的孩子竟然是这么没有的吗?是被人害死的?
可她不信那些下人的话,不信是黎川做的。只是,还未调查清楚,她就跟黎川离婚了。
而眼前的“巧合”,让她又想起了那些往事,也让她意识到,她当年流产或许真的不是意外,或许……与简婷的“流产”还有关系……
“咔……”的一声骤响,吓得白锦一个激灵,她缓缓地转身,储物间内依旧一片寂静。
她拿着手电一步一步走出去,储物间内除了她,一个人影也没有。
错觉吧?
这时,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阴风,白锦立刻吓得魂不附体。
她猛然回来,就看到一张黑色的戏剧脸谱出现在她眼前!
“啊!”白锦吓得后退了两步,险些栽倒,那“面具人”忽然伸出胳膊扯住了她,往怀里一带,随后缓缓拿下了面具,脸上带着清俊的笑容:“自己明明胆子小,还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你就不怕半夜真出现恶鬼把你吃了吗?”
白锦瞧着黎川近在咫尺的脸,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你无聊!”
她想扯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趁着我睡着,你这一个人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你就有聊吗?”
白锦就是一僵。
黎川看着她,本来赶走了简婷,两人怎么都应该浓情蜜意一番才对吧?她一整晚却都在跟他怄火。然后,大半夜,又看到她一个人鬼鬼祟祟来到这里,站在简婷“流产”的地方待了半天,她难道还在同情简婷,觉得他做得过分了?
对那个女人,只让爷爷把她丢出去而没再追责,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了。
黎川低眉望着她,忽然便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错过她的伤处环住了她的肩膀,得了空隙,便进去与她纠缠。
“当……”一声突兀的巨响,也把黎川吓得一激灵,他这才停止:“什么声音?”
又是当的一声。
钟声。
白锦伸手推开了他,气恼地转过身,想要离开。黎川扯住她的手腕:“你还要跟我生气多久?”
她转身,看着他:“你知道你哪儿错了吗?”
好吧,老婆这是来检查面壁结果了。
黎川立刻将她拉回来,好话说尽:“以后,在教育轩轩的这事上,我保证不再有任何疑义,坚持贯彻和维护老婆你的教育大方针,我也会以身作则,做个正直善良品德高尚的好父亲。”
黎川说着说着还举起了手,白锦气笑了,拍开他的手:“行了,三爷您若是能做正直善良品德高尚的好人,这世上就没好人了。你只要平时在儿子面前多注意一些自己的言行举止,想到自己说的做的会对咱们儿子产生什么影响,我就满意了。”
“你对我期望就这么点儿?”黎川也勾起笑容道。
“就这么点儿。”
“大半夜,你不睡觉,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黎川转了话题,看着她问道。
白锦的笑容稍稍消失,她拉住他的手:“我带去你一个地方。”
她带着他回到那个阴暗的小过道里:“这里,你还记得吗?”
黎川看了看,似是也想起了某些事,他现在却是不想再去回忆的:“这一晚上折腾这么长时间,你不累吗?我们回去睡觉吧。”
“黎川,我就是在这里流产的。”白锦的话让黎川的脚步定住。
“你记得他,我也一直记得他。若是他还在这个世上,就是轩轩的哥哥……也有可能是姐姐。”白锦浅淡一笑,“可他只在我肚子里待了三个月,就没了。”
她眼神里充满淡淡的哀伤,黎川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抚慰着她:“别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已经又有了孩子。”
“你那时问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有你的孩子。”她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我那时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可从怀孕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他。”
黎川就是一震。
那个时候,跟白锦的关系只让他心灰意冷,甚至想过当初那么坚持跟她结婚是不是其实就是个错误?她的心永远只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没有他的一分位置。他累了,倦了,不想再去尝试占有她的心了。孩子的到来,让他欣喜,可转眼之间,孩子就没了。家人的煽风点火,让他觉得,她根本就不想要他的孩子,所以才会那么“不小心”就流了产。
现在,她终于告诉了他答案,她没想过不要他们的孩子,她还说,不知道对他的感情……她那时其实已经对他动了感情了吧,他却沉迷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看到她失去孩子后的痛苦,只以为她根本不在意那个孩子……
他当初为什么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为什么不逼问她?
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他跟她不会离婚,也不会分开六年这么长的时间。
黎川喉头也有些梗塞:“从我知道轩轩是我们的孩子起,我就知道自己到底错得有多离谱。我只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你根本不爱我,不想有我的孩子,却没有想过失去了孩子,你会多痛苦。那个时候,我怎么就那么肯定你是那么想的,那个时候……”
为何,就忘记了结婚时对她说过的话,就算她不爱他,他也会拘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放她离开自己,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
白锦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后悔了,我也后悔了,为什么要那么犟,不能跟你坦白心扉?”
一念之差,就导致他们分离六年,这代价,她已经不想再承受一次。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说,“我当年流产可能不是个意外。”
她的话敲打在他的心上,犹如一颗炸弹爆炸了一般,她看向那架木梯:“简婷跟我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一个意外,后来听到在你家帮佣的女佣说,曾有人发现我当时踩的木梯被人做过手脚。你看到了么?简婷踩断的那一截也被人刻意锯断过。”
黎川走过去,蹲在那里,查看了一番,面色愈加沉冷:“你是说在这个家里有人在帮简婷?”
白锦“嗯”了一声:“小徐被她指使去拿椅子,时间不会很长,她根本来不及锯断梯子,只能有人提前在这梯子上动过手脚。还有轩轩,简婷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黎川心里一沉,是有人故意把轩轩引到这里的?甚至……有人故意对轩轩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教唆他去攻击简婷?
“这过程太相似了,相似到让我吃惊。”白锦站在了黎川身后,抬头望着那本红皮书,但她也苦涩一笑,“但也或许是我多想了,我流产的事或许就是个意外,跟简婷的事毫无关系。”
她愿意跟着黎川回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查清楚她当年流产究竟是不是人为的。不管是从她一进入黎家的门就对她厌恶至极的马晓珍,还是同样对她厌恶的袁昕眉,抑或黎家别的人,如果她的孩子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她一定会找出幕后之人!
黎川站起,握住她微凉的手:“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如果我们的孩子真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你和那个孩子一个交代!”
要弄清楚轩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很容易,可别的事只怕就难了。如果帮简婷的人和当年设计害她流产的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隐藏得够深的。
会是黎老爷子么?当年黎老爷子虽然也不喜欢她,但也不像现在一样这么厌恶她,她当年怀孕,黎老爷子还让保姆专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可当年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流言,说她的孩子不是黎川的,黎老爷子是否也听到这些传言,所以就让她流产了?
种种猜测又如阴云一般笼罩在心头。
在六年前,已经有人容不得她跟黎川的孩子存在了吗?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白锦就瞧见书架排山倒海一般地倒来,夹杂着东西掉在地上的破碎之音。
他们旁边的书架也开始晃动,朝着他们就砸过来。
黎川忽然抱住她,就地一扑。
耳边是震破耳膜的声响,书架上的书和乱七八糟的杂物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都砸在了他们身上,灰尘漫天飞舞,如在尘土飞扬中一般。
许久响动才过去,白锦跟黎川都咳嗽着。因为过道窄小,书架倒在另一个书架上,并没有砸下来,形成了一个空隙。
“黎川!”白锦看到他身上压了不多东西,立刻慌了,连忙将他身上的书、杂物拨拉下去。当看见一把生锈的菜刀插在他后背上时,她吓得面无血色,手指都颤抖起来。
黎川从她身上撑起,然后……那把“插在”他腰上的菜刀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白锦看得愣愣的。
“你没事吧?哪里疼?”黎川连忙问她,却发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别处,他也看了过去,就见到了那把菜刀。他还好奇地把那把菜刀拿了过来,刀口已经深深扎进了一本书里,他打趣道:“老婆,你瞧,这刀长了这么多锈,还这么锋利,这才是宝刀未老啊。”
看他竟然还在若无其事地调笑,白锦猛然就用力地搂住了他脖子,眼前模糊。
这傻子,她还以为他被刀戳中了!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黎川以为她吓蒙了,把菜刀一丢,轻声安慰着她。
两个人从缝隙中爬出来,这才瞧见眼前的“壮阔之景”。书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倒了,东西掉落地上,一片狼藉。
白锦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若不是过道窄,她跟黎川肯定要被砸在下面了,就算喊破喉咙,只怕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大概明天一早被发现的就是尸体了。
可这好好的书架怎么说倒就倒?这些书架可都是又笨又重的。
还在吃惊的时候,她已经被黎川打横抱起:“现在已经两点了,你打算要在这里待到天亮吗?”
“黎川……”
“明天会有人来收拾这里,你就别担心了。”黎川瞟了一眼四周,“说不定一会儿又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咱们俩可就不这么好运了。”
白锦心里一咯噔,看到黎川灰头土脸的,这里又只有他二人,她便不再坚持:“嗯,回去吧。”
黎川抱着白锦出来,脚步略停,然后才迈着大步离开。
第六感觉让他觉得这储物间里充满了危险,所以他不敢再多停留,让他跟白锦继续处在危险之中。甚至隐隐中有种感觉,似乎有人一直在窥视他们在储物间里的一举一动。
听了白锦的话,只让他愈发地觉得,这个家里潜藏的危险与肮脏的算计,其实比他想得更多更深。看来耗子不仅两三只,很多年前就有大耗子深藏不露在对付他了,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看着吧,早晚他会把这只大耗子揪出来!
两人身上都挺脏的,白锦身上又有伤,被黎川伺候着擦干净了身子、吹干了头发才又重新躺回床上,她靠在他怀里,却依旧毫无睡意。
刚才发生的事让她还心有戚戚焉,是有人故意推到了书架,想要他们被压在下面吗?黎川似乎也感觉到了,却没有多说。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件件都撕扯着她的心,关于简婷的事,她也有很多疑问。比如他是怎么知道简婷肚子里的孩子两天前就已经没了?难道是吴阿姨“良心发现”,害怕惹祸上身,就反了水,把这件事告诉了黎川?抑或……
问题就盘旋在她的唇边,但她最终也没有问,“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仅凭着简婷想要嫁祸轩轩,她的孩子没了,白锦就觉得她没什么可怜的了,简婷是咎由自取。
白锦想着想着,便渐渐睡着了。
黎川却一直没睡,他看着她渐渐陷入安静的睡颜,眉眼却渐渐凌厉起来。
刚才的事,绝不是个意外!
翌日,白锦又跟轩轩认真地谈了一次话,从轩轩那里知道了,他是偷偷跟着黎大伯母冯培进的储藏室,就发现储藏室里好玩极了。等他东看看西看看再去找冯培时,就看到冯培在一个挂满钟表的屋子里再给大钟上弦,还跟一个女佣说着话,轩轩就是从她们那里听到,简婷趁着他妈咪睡觉的时候,要抢走他爹地,大奶奶(冯培)还说,简婷会成为他的后妈,他会变成没有爹地和妈咪疼爱的孤儿。
他虽然年纪小,可什么事都懂,简婷就是来抢他爹地的坏女人,现在她还想挤走妈咪,做自己的新妈咪,他眼里就冒出愤怒的小火苗。
之后,冯培和那个女佣出来,他就马上躲到了一边。本想去找简婷替妈咪“报仇”,谁知道冯培前脚刚走,简婷跟小徐就进来了。 爱妻甜腻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