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槐自从参军到现在还从没打过这么羞辱的仗。以前和日本人交锋,他只要找好一个掩体,不管日本人多少,只要子弹充足,他总是弹无虚发,他射击的重点是鬼子的轻重机枪手,还有日本人的指挥官。如果不射中鬼子的头颅他都会感到失败,为那一枪的偏差懊恼几天。
这一次伏击战,不但没有打死打伤一名鬼子,反而让自己的枪炸了膛,四喜还身受重伤,他带着几个人撤出战斗的时候,岳营长带着人前来接应他们。他把那半截炸了膛的枪往岳营长面前一扔,便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说:营长,我没完成任务,你处分我吧。
岳营长一面派人抬着四喜先撤下去,一面拾起地上那支炸了膛的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看着,半晌,岳营长把枪扔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话:杨槐,你遇到高手了。
说完这句话,岳营长就掉头走了。
杨槐望着岳营长走进暗夜里的身影,他站了起来,拾起地上那支残枪,向营地奔去。
那天晚上,他坐在四喜的手术室门外,听着四喜爹一声娘一声地叫,他一直就那么坐着。
在这期间,岳营长来到他身边,蹲在那里望着他,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时才说了一句:咱们的麻药没有了。四喜腿上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别在这蹲着了,回去吧。
岳营长走了,他没动,仍坐在那里,屁股下的土地从温热转凉,四喜哭爹喊娘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天渐渐地亮了,四喜经过一夜的哭喊,似乎累了,或者昏睡了过去,总之四喜不再喊叫。杨槐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他走到营长岳福常房门前。有士兵在门前站岗,看见走近的杨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杨槐此时还背着那支炸了膛的残枪。这时,岳福常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望一眼杨槐说:那支枪废了,扔了吧。
杨槐立在那里,似乎是怕谁把那支残枪抱走了似的,用力地往身后又背了背。杨槐说:营长,让我再去伏击一次吧。
岳福常立在那里看了半晌杨槐道:这事团里都知道了,损失了一支枪,还伤了一个战士,团里很重视,已经下令暂时停止伏击敌人的炮楼了。
杨槐僵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说:营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要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岳福常叹口气说:团里得到最新的消息,鬼子从联队里调来了两名神枪手,专门对付我们伏击的,伏击的仗没法打了,听从命令吧。岳营长说完走出营部,他要去检查士兵的晨练了。
杨槐喊了一声:营长……
岳福常转回头说:鬼子现在是两个神枪手,他们又躲在炮楼里,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他们。快回去带你们排训练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槐回到排里,兵们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小心地拿过那把残枪看了,都没说什么,最后又把残枪递到杨槐手上。杨槐宝贝似的抱着那把残枪,他不敢望排里人的目光,直愣愣地望着远处。
他突然冲站在不远处的满堂说:满堂,你带队去训练。
满堂是三班长,满堂就应一声,带着队伍出去了。此时杨槐下了一个决心,这个决心是瞬间下定的,下定决心的杨槐,背着那把残枪一耸一耸地走了。
杨槐来到了王伏生的驻地,此时快近中午了,王伏生带着兵们刚训练完,围在一个打谷场上正在休息,兵们围着王伏生有一句没一句地拿着香草和他开着玩笑。王伏生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王伏生看见杨槐来了,便收起笑容,有些惊讶地望着杨槐,杨槐把背上那支残枪扔到王伏生面前,王伏生就说:槐呀,你这是咋的了?
杨槐就把目光定在王伏生的脸上,冷冷地说:伏生,我打了败仗,遭鬼子算计了,你得帮我一次。
王伏生从残枪上移过目光,定在杨槐的脸上,他看到了杨槐红着血丝的眼睛。
杨槐又说:上次伏击日本人,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这次你一定得帮我。
王伏生就说:槐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怎么个帮法。
杨槐说:城里的鬼子,调来了两个神枪手,这次我就是败在了他们的手上。我一个人对付不过他们,吃了亏,你这一次一定得帮我。
王伏生就说:我帮你没问题,可我们有纪律,我得问我们高队长,他同意我才能帮你。
杨槐一屁股坐在打谷场上,抱起那支残枪道:那我等你。
王伏生就慌慌地走了,不一会他带着高队长回来了。
高大奎一见到杨槐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上去握住杨槐的手道:杨槐老弟,听说你吃了败仗,这没什么,打仗么,胜败乃兵家常事。
杨槐就说:高队长,我是来跟你借伏生的,你是借还是不借。
高大奎就背着手在打谷场上踱了几步,拉着腔调说:杨槐老弟,咱们现在是国共合作,都是抗日,按理说派几个人帮个忙这没什么,可我们有我们作战计划,随便派人肯定不合适。
高大奎说到这就不再说话了,笑眯眯地望着杨槐。
杨槐看眼王伏生,又看眼高大奎,转身欲走。
高大奎忙说:杨槐兄弟慢走,理是这么个理,但你来了,你和伏生是好兄弟,上次又救过伏生,这个忙我帮了。
杨槐背着那支残枪回过身来道:高队长,我还要向你们借支枪,十发子弹,等我这次回来就还你。
高大奎笑一笑道:还用什么,你尽管说。
杨槐大声地:谢谢队长,这些就够了。
杨槐背着借来的枪,带着十发子弹,在那天下午和伏生两人就出发了。
高大奎望着杨槐和王伏生远去的背影,冲队伍喊了一声: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