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兰这才将那日与伊凡抢照片的事情娓娓道来。
想必连伊凡自己都不知道,涂兰在什么时候已经读懂他的烦恼,还有他内心深处的恐惧,甚至是……遗憾。
伊凡是家族的第三代华裔,在他祖父那辈已经举家迁往海外,二位大伯都娶了当地的女子,堂兄弟姐妹都是混血,只有他父亲娶了同是华裔的母亲。
自从分家后,家族里的亲戚们除了在中西方重要节日时相聚在一起,平时极少走动,基本各过各生活。
伊凡祖父是凭着木工手艺起家的,经过多年经营,当年的手工作坊已经渐渐发展成为当地有名的华人木制家具工厂。
二位大伯受妻子影响,比较追求西式生活,根本无心继承家族手艺,重担因此落在了伊凡父亲身上。
事实上,伊凡父亲对木工活儿也没什么兴趣,若不是怕家传手艺就此失传,他也不会硬着头皮跟着父亲去学。
然而,让伊凡祖父十分意外的是,当时才三岁的伊凡居然对木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很多时候,伊凡祖父在绘制设计图纸,小伊凡就会跑到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图纸看,偶尔还会发出一些嗯嗯哼哼的声音。
如此一来,伊凡祖父更是将小伊凡带在身边,亲自教授。
伊凡父亲虽然对此多少有些不喜,但奈何父亲与儿子都喜欢,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伊凡祖父尽管最擅长的是木制家具设计制作,可背井离乡那么多年,最怀念的还是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因此,他特别用心地给小伊凡介绍家乡的建筑样式。
与西方的建筑完全不同,东方的建筑中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等皆是精美至极,这仿佛在小伊凡面前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在祖父的指导下,他十分快乐地游弋其中。
后来,小伊凡参加当地举办的青少年建筑设计大赛,竟然获得了二等奖,而且还是获奖者中年纪最小的。
伊凡祖父看到那幅获奖设计图时,顿时眼泪直流,连连直呼,“是,是,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梦中的楼阁啊……”
为了鼓励小伊凡,伊凡祖父决定按照他的设计图,在自家庭院中修建这么一座楼阁。
历经七个多月,由小伊凡设计,祖父亲自监工的园中楼阁终于建成。
恰逢中秋之际,伊凡一家人齐聚一堂,欢庆佳节与新楼阁入伙仪式。
那是伊凡一生之中最精彩最难忘的日子,却也是他这辈子最灰暗的日子……
家宴上,伊凡祖父正高兴地与儿孙们畅所欲言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一阵剧烈的晃动后,阁楼开始不稳,不断有东西往下掉。
完全懵住的小伊凡愣在那里,不知谁猛地将他捞起,然后拼命往外跑。
身后“轰隆”一道巨响,无人敢回头去看……
在这人圆月圆的时刻,伊凡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亲人。
危急时刻将小伊凡抱出来的是大伯家的大堂哥,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华人,平时冷冰冰的,因为体毛过盛,小伊凡总会在暗地里喊他一声“阿毛哥”。
没想到,正是这位看上去不怎么平易近人的大哥,在关键时刻救了小伊凡一命。
祖父年纪最大,被砸中当场身亡,伊凡的双亲虽然被救出来紧急送院,但还是抢救无效死亡了。
伯父伯母们与其他堂兄弟姐妹皆是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大伯母左腿截肢,最小的堂妹左臂神经断裂……
这场事故以后,小伊凡变得沉默寡言,原本想抚养他的二伯父,却因为二伯母有意见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经两位伯父商量过后,便将他送往寄宿学校。
当初听到涂兰的这番叙述,沈砚芯整个人都愣住了,满脸震惊,实在无法想象,伊凡的童年居然会是这样子……
“他认为是自己设计的阁楼害死了那些亲人,所以,他一直责怪自己,明明他最喜欢的是建筑设计,却……”涂兰一阵嘘唏不已。
“那是地震吧?”沈砚芯无法想象,小小的伊凡当年承受了多少心理压力,背负着多少自责,如此艰辛地活下去……
“嗯,里氏7.8级强震,是那座小城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地震。”
天灾人祸,难以避免,沈砚芯一阵长叹,眸光一闪,又问,“咦?那你怎么知道他小时候的事?”
涂兰眸光稍暗,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家住在他祖父家斜对面……”
“啊?你们从小就认识?”沈砚芯大吃一惊,可是转念想想不对劲,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俩的家乡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许是看出沈砚芯的怀疑,涂兰无奈地笑笑,“他那时被送去邻镇的寄宿学校,所以,和我不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的。”
如此一来,沈砚芯也渐渐理解了,想必是那两位伯父担心小伊凡触景生情,干脆将他送去远一点的地方,想着这样能让他更好地走出困境。
“他祖父家的房子重建后,他二伯父就搬回那里住了,我与他的小堂妹算是发小吧……”
“你刚刚是想逼他,面对自己的内心么?”想起涂兰早前撕照片时的模样,沈砚芯多少还有些心有余悸,现在才知道她是用心良苦。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以为那些亲戚们不会原谅他,怪他当初设计了那座楼阁。”涂兰说着,眼眶有些发红,“可是,相对于他们来说,伊凡不是更可怜吗?失去了三位至亲,他当时年纪还那么小……”
“而且,那是地震……那是不可控的因素啊……”涂兰忽然捂住双眼,呜呜呜地哭起来。
沈砚芯一阵心疼,不仅心疼从小失去至亲的伊凡,也心疼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涂兰。
“我相信,有你在,他会慢慢解开心结的……”沈砚芯走过去,将涂兰揽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哭成一团。
人生在世,能遇到一个懂你惜你爱你的人,多么不易!
沈砚芯坚信,有涂兰在身边,伊凡一定会走出困境!
“所以……有时候他骂你……应该是骂自己……”涂兰本想安慰沈砚芯几句,没想到反而自己哭得更厉害了。 隐婚爹地超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