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与朱雀相聊甚欢。司慕赢今晚有事会迟归,是以不用等他用晚膳。入夜后,我便与朱雀在附近的一家饭馆之中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暖融融,两重天。
想不到,司慕勤竟是留在了原乌赫的都城哈马,听闻他请求司慕赢将他的封地迁至那儿,而他就永远驻守在了那蛮荒之地,不愿再回来。其实,他爱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晚太晚,曾经夜魅雪是那么的爱他,甚至为了他放弃了肩负的复国重责,一心只想与他厮守。而我并不忍去揭穿那真相,就让他以为他爱的人只是忘了他,是以走错了路,就让他的人生存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吧。
我与朱雀,聊了很久很久,也聊了很多很多的事。
掌柜的将桌上的酒替我们温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面带难色的和我们说道:他们要打烊了。
方怏怏离开。
夜已深,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折射的天空出奇的明亮。念园之中雪已是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青石小路。踩踏着它们,我向寝室慢慢踱去。
一点昏黄,在暗夜之中格外的显眼。推开房门便是一屋子的暖意,四处角落之中都点燃着银炉,司慕赢半支着身斜躺在了软榻之上假寐,胸口合着一本青色册面的书。突如其来的动静,他缓缓睁开凤眼,望向我的眸中瞬间多了几分柔情。坐正了身,他向我招了招手,笑意盈盈道:“蓝儿,回来了,用过晚膳了么?”
轻点了下头,我问道:“赢,你等了我很久么?”
“嗯,还好,一会而已。”长臂一揽,他将我勾至怀中。
望着他狭长的凤眼,眸色逐渐的加深,墨黑的长发如丝般垂落在他的胸前,性感迷人。炙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微凉,游走在了我的面颊之上,轻柔却带着欲望。
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的手那么凉,只怕是等了我很久很久。
轻轻抵住他的进一步侵犯,我出声问道:“赢,你怎么不问我去了哪儿?”他似乎从不多问我的事,就好似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回想起以前他对我那些“事迹”的“了如指掌”,心中突然有些郁闷。
司慕赢只笑不语,便是欲落下一吻。
轻轻躲开,我有些气恼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安危?”
“担心什么?朱雀肯定会送你至念园门口的。”他浅笑着。只是那笑容让人看得非常的不入眼,而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心中益发的拥堵,我拧了眉头,轻声质问道:“为什么革了他的职?就因为他带兵围攻了皇城?可是那日剿灭乌赫大军,他也是功不可没的,还有他与勤王一同出征扫平乌赫的每个部落,这么多年的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何要这么做?”
愈说着愈气愤,我欲挣脱他的怀抱。
“哈哈……”爽朗的笑声自他喉间逸出。
收拢了一臂,他让我无处可逃,凤眼中有着几分揶揄之色。
“蓝儿,你的店中不是一直都缺人手帮忙么?还是朱雀这个随身护卫,你准备换人了?”他单手撑着额头,有些好笑的望着我。
震惊……
他的话,能理解成他卸去朱雀身上御前侍卫统领的职责,是为了让朱雀日后能跟随我的左右,随时保护我么?是这样的吗?
疑惑的眼神投向了他,我寻求着答案。
司慕赢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明日我便让他住进念园中来。”
这个男人真的让人难懂,我与别的男子有来往,他竟是一点也不介意。先是让司慕政来见我,再是同意朱雀跟随着我。他不会吃醋的么?他就那么的信任我?
直至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也有介意的事,也会打翻了醋缸。比如说,再遇见寒冰的时候……
“蓝儿,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司慕赢不知何时从身后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明黄色布裹,递至我的面前。
我狐疑的打开,却见一方六屏凤冠,纯金打造,嵌满了各色稀奇罕见的珠宝,顶上一颗硕大的黑色珍珠,极是少见,九凤攀附冠上,神采奕奕,展翅欲翔。
“这是……什么?”心中隐隐有着答案,我颤声问道,有些激动。
“蓝儿……”司慕赢轻轻掬起我的脸,神情认真望着我,轻声道:“那些工匠们让我等了好久好久,时至今日才完成了这顶凤冠。”
凤冠……
我的眼中已是浮上了氤氲雾气。
他动容的在我耳边轻喃道:
“蓝儿,嫁我,可好?”
赢,我抬头凝视着他,难掩激动。他纯男性的气息盈满鼻间,醉了我的心。望着他那性感的薄唇,我竟如受了诱惑一般。就那样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缩短彼此间的距离,直至鼻息相缠。一个“好”字,已是轻轻吐纳至他的唇间,唇瓣相接,柔软轻触……
衣衫渐解,散了一地。芙蓉帐中,温情煦暖……
……
激情过后,我全身绵软无力的趴在了他精壮的胸膛之上,仍是不住的喘着气,香汗淋漓,一头长发已然湿透,贴附在了额边,粘腻的十分难受。
我有些不满道:“赢,不要每次都那么激烈好不好?这半夜三更的,你我全身都湿透了,这叫谁来给我们备水沐浴呢?”
他亲吻着我的额头,一个利落的翻身将我压至身下,一脸邪笑道:“那就不用沐浴了,要不我们继续?可好?”言罢,竟又是欲吻下来。
惊慌的推开了他,我干笑一声。还来,明日岂有命在?
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个颇为重要的问题。
虽然在这种浓情蜜意的时刻,问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煞风景,略略迟疑了下,我还是启口道:
“赢,这太上皇要怎么娶太后?又要怎么昭告天下?”
“……”
“还有,你不是已经追封那个死去的‘蓝梦雪’为正元皇后,那我又要以什么身份嫁给你?如果改了名字,那嫁给你的还是‘我’么?又有什么意义?”
“……”
“赢,你该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吧?”
“……”
看着他的脸色垮下了几分,原来他真的没有细想过这么多,我不禁额头爬满黑线。看来,这嫁娶也没那么容易嘛。哎,貌似我们暂时只能这样“同居”了……
突然间,司慕赢似乎想起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蓝儿,你好像很久没有来月事了。”
呃,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好像这个月是迟来了十天左右。看我,对自己都没有他来得留意。
相视对望,我们皆震颤了下,微张着唇,紧张的谁都不敢言语。
月事迟迟不来……
该不会,是有了吧……
朱雀番外 相望即是全部
其实,我本来的名字不叫朱雀。我本姓冷,西胡州人士,好似是冷什么潇的,具体的名字我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那实在是太久远前的事了。
我的父亲原本经营着一些小买卖,生意还算不错,家境还算富裕。我的娘亲出生于书香门第,只可惜是庶出,自小便受大娘的排挤。后来大娘更是自己作主替她说了这门亲事,将她赶出了门。自古以来工农士商,下等人而已,想来,嫁给我的父亲,她是极其不情愿的。小时候,我十分的调皮好动,喜爱舞刀弄棍的,时常惹祸。自我有记忆以来,娘便从未给我好脸色看过,十分的严格,近乎苛刻,动辄便是打骂,稍有不如意便是一日没有饭吃。多少次,在柴房之中饿得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哀叹这生母与他人的继母何异?我经常怀疑自己究竟是否是她亲生?从那时起,对于女人我便没有一丝好感。试问,天底下连自己的母亲都是这般,还会有什么好女人真心对待自己?
我八九岁的时候,随着父亲的生意渐渐起色,家境是愈来愈宽裕,换上了一处不错的大房子。前前后后有三进间,楼上楼下的有两层,住上了新房子,我可高兴了,整日的跑跳着。父亲与母亲的关系终于有了些许的改善,我终于看见母亲的脸上溢出了笑容,看着竟是有着几分真心的慈祥。
我以为,新的生活从此就要开始了,哪想却只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也许男人的劣根性便在于,家中稍稍有些盈余的钱,便想着花天酒地。我的父亲也不例外,生意做的大了,圈子里的朋友便多了,三五日的便叫上他去酒馆小聚,渐渐的他也沾染上了这吃喝嫖赌的恶习。起先他只是时而的彻夜不归,为此母亲没少落泪。最后,父亲竟是将一青楼女子娶回了家中为妾,自此家中便再也没了安宁。而我,总是最受伤的那个,他们所有的争执与吵闹,最后还不是尽数将气撒在了我的头上,旧伤未愈,身上又添新伤,最后连药我都懒的上了,反正也好不了。暗无天日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哪知那名青楼女子不过是看中我父亲的钱财,伙同她外面的情人坑了我父亲的生意,席卷了所有的银两首饰及房屋地契,逃之夭夭,从此销声匿迹。
一败涂地,我的父亲一蹶不振,终日酗酒度日,渐渐的家徒四壁。而我的母亲终是无法忍受这种贫穷,忍受不了别人对她的嘲笑与羞辱,就这样弃我而去,后来据说是给另外一个大户人家做了妾室。我知道,她不会带我一起走的,因为在她的眼中,我是她的耻辱,是她的累赘,一直都是。独留下了我与那无依无靠的父亲,三餐不济,冬日无裹衣,那一年,我才十岁。
终于有一天,我的父亲醉死在了那劣质的酒中,再也醒不过来,家中已是没有任何可以变卖的物什,就是连一个铜板也找不出来。一卷草席,没有棺木,我徒手将他掩埋,年幼的我,面黄肌瘦的我,挖了整整一天一夜。如风中残烛般,体力不支的我昏倒在了荒山的树林之中,失去了意识。
苍天怜我,从此让我遇到了我的师傅,跟随着他一同浪迹天涯。他说我是少见的练武奇才,亲自传授我内功心法,将他毕生所学的剑法尽数教了给我,丝毫没有保留。我勤奋刻苦的练习着,不分昼夜,不分夏冬,不论是烈日炎炎当空,还是刺骨寒风阵阵,不眠不休。不似寒冰与疾风,他们皆出自名门之后,我的一身好武艺皆是靠自己的勤奋修炼换来的,其中的苦、其中的累与辛酸只有我自己体味过。不过值得,我就要做那人上人,自此不再受欺辱。
只可惜,师傅他老人家没多久也仙逝了,那一年我才十四岁。茫茫天地间,又是只剩得我孤身一人,四处漂泊。男儿有志当立四方,我选择了从军这条路。
十五岁的我刚刚够从军的年龄,从一介普通士兵,在刀枪血雨中、在堆积如山的死人堆中跌打滚爬过来。我凭着一身的好武艺,凭着自己坚韧不屈的信念,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直到做了一军的总兵,而我的好运来了,我命中的贵人终于出现了。一次偶然的机会,皇上赏识我的胆略,赏识我的武艺,他提拔我做了将军,从此便跟随在了他的身边,一同出生入死。他御赐了我“朱雀”这个名字,从此世间便再也没有那命运凄苦的冷姓小孩。而我渐渐的开始名声大噪,一直坐上了御前侍卫统领的位置,正三品的将军,颇受皇上的信任。皇上的四个侍卫之中,我是最小的一个,亦是排最后的一个,可惟独我最受重用。
皇上,是我最钦佩的人,我钦佩他的敏锐才智,他的骁勇善战,他的沉稳霸气。他亦是我心中不可亵渎的神。
我自小的经历,让我十分的讨厌女人,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从军的那段日子里,军中士兵们一同出去押妓嫖娼是十分寻常之事。每次他们叫上我,我都拒绝了。我知道,甚至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有说我无能的,还有说我有断袖之癖的。我都不在乎,随他们说去罢了,我就是不喜欢女人。我甚至曾经对天发誓,此生绝不娶妻,亦不生子。生子容易养子难,我不希望我自小的悲剧再继续延续下去。
我以为,我的这种观念此生都不会改变,直到我遇到了她。
她是皇上看上的女人,初初见她,对她我已是尽量客气了三分,毕竟近身跟随皇上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而皇上的眼光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过于俗。只是长久以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很难改变,所以我亦没有好脸色给她看。她也似乎感觉到了,所以才会有些生气的与我打了那个赌。
那个赌,很自然的,我输了。她是睿智冷静的,绝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战场上的士兵最服的便是能打胜仗的将军,是以,对她,我彻底服了。赌约一诺千金,我自是会好好遵守,从今以后听她的指挥,我将敬她如同我敬皇上一般。仅仅那一次,她便收服我的心。
再次见她还是在定城,皇上带着她一同出征,又见到她,我的心中是雀跃万分的,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非分的遐想,单纯的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她一夜未归,我很着急,便立即出去寻她。不想却被我碰上了她与太子在天外客栈之中私会。我以为她是理智的,怎么会做如此有悖伦理、大逆不道之事。太子虽是俊美无双,但皇上亦是人中蛟龙,我想不通,已然身为贵妃的她有什么必要如此做,为何要背叛皇上。那一刻,我的心中是愤怒的。
然而,真相却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残忍百倍。怎么也想不到她原先竟是太子的小妾。如此聪慧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可笑的小妾,她受尽了欺辱与陷害,看的出来,她很爱很爱孩子,她一心只想保护好她的孩子,而现下更是一心只想替自己夭折的孩子报仇。孩子,如果我的母亲对我能有这万分之一的怜爱,我又岂会落得如此凄惨的童年?当下,我便决定要帮她,替她隐瞒,甚至是帮她报仇。
她在楼云州屡屡立战功,深陷囹圄却依旧心系龙朔皇朝。心中对她的钦佩,更甚一分。收复楼兰城和骆城之时,我将那炫目的“蓝”字旌旗插满了城墙,随风飘摆,大气凛然。对她,我也许早已不再是钦佩,爱情早已悄悄植入我的心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未碰触过爱情,我根本不知那为何物,又是什么滋味?难道说日夜的心系牵挂便是爱情了么?
也许,皇上已是敏锐的看出了我的心动,可他依旧委我以重任,这一份信任的感动,我铭记于心。是以誓死我也会守护好她的安危。
看着楼亭轩死在了她的怀中,看着她伤心欲绝,泣不成声,看着她郑重的朝他三叩首。我心中暗自发誓,她们全都该死,即便她不动手,我亦会替她除去她们。
她还是心软的,我看的出来,她一直不够狠心,才会让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到她。所以,我要做的便是助她一臂之力,铲除她们,永绝后患。亦算是让那个曾经不懂珍惜她的男人后悔去吧,而这是我乐意见到的。
是以,我一直明里暗里助她,她不愿做的,甚至是下不了手的,我都可以代劳。只要她不再悲伤便好,我亦无所求。所以,当她第二个孩子又莫名的失去之后,而且看似又是太子所为。那一刻,愤怒亦蒙蔽了我的心智。其实这件事,我有错,我如果可以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其中的不妥,或是去找太子当面理论,真相其实离我们并不远。我后悔着,如果不是我那么冲动,她是不是就不会死,我一直深深的自责着,我一直以为她是因皇上知道了一切,才以死谢罪的。那我,岂不是亲手将她推向了死神。推波助澜,我罪不可恕,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扫平乌赫每一个部落,一统天下,完成她的心愿,亦是赎清我自己的罪孽。我疯狂的在战场之上厮杀着,同时却又害怕着,仗打完的那一天,因为届时我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什么,亦或是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太上皇革了我的职,我没有一句辩解,亦无话。他说,我在爱情面前没有了理智,过于冲动,是以不适合再继续任这御前侍卫统领之职。我认了,没有了她,没有了留恋,这将军做得也是索然无味,还不如无官一身轻。
我想,如果她还在,这将是人间最为美妙的幻想。然而幻想竟也能真,直到亲眼见到她本人,我依旧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带着几分调皮的语调,那娇俏的眼神,那一声亲切的“将军大人”,是她,真的是她……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这么走运,太上皇仍是让我做她的随身侍卫。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一直这样看着她,陪伴着她,直到永远……
店中来来往往的女子络绎不绝,她总是好心的想替我牵红线。其实,我的眼中、心中满满装载的都是她,又哪来多余的位置呢?如果,她觉得遗憾,我可以考虑娶妻,只是没有爱情,只有那种相敬如宾的生活对于嫁给我的女子来说,公平么?我亦不想害了她人。反正,自小我便决定此生不会娶妻,所以我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此生,只要能天天看着她,我想,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之事么?
她说,我一定会再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子的。或许吧,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我已然很满足…… 独宠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