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宫门外,两棵老柳在狂风暴雨中飘摇。
春华给周若彤撑着伞,周若彤却站在伞外,石阶下,萧君正和萧湘沫已经松了绑,但仍然跪在雨中。
周若彤转身对春华说,“想来冯保保和宗养才已经去勤政殿请圣上了,你去替我给成渝传个话,就说天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娘亲。”
春华望了一眼地上的萧湘沫和萧君正,她原想着是死活不离开,在这里要拦着周若彤行罚,直到萧成渝前来,但是周若彤这么一句话,让她暂且放心,便点了点头,朝翠柳宫外走去。
太监宫女们一道跪在雨中,雨水中全是人,周若彤望向他们,沉声道:“你们是翠柳宫的内侍宫女,多年来你们也算尽职尽责,此事,你们无过,无需跪着,站起来吧。”
内侍宫女们依旧跪着,不敢说话,也没人站起来。
周若彤冷笑道:“怎么?现在本宫说话不好使了?”
有太监立刻答道:“娘娘,我等忤逆娘娘,甘愿请罪。恳请娘娘念在两位殿下年幼,尚且初犯,网开一面!”
有人起头,大家立刻齐声道:“恳请娘娘网开一面。”
周若彤脸色冰冷,她知道,这些内侍必定都是冯保保交代的,但也没有埋怨冯保保,他也不容易。
周若彤平视着前方,平静的说道:“在本宫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梁律法,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规矩。皇室位于整个大梁的最高层,我们不是万民的主子,我们享受着万民的供奉,自然要给万民做出表率。这是规矩,谁都不能违背。”
萧君正哭着说道:“母妃,孩儿知错了,甘愿受罚。”
萧湘沫没有说话,她嘟起嘴,叫道:“不公平。那贱婢欺负春华,为什么我们不能欺负她?”
周若彤望向了萧湘沫,冷冷的说道:“你为春华打抱不平,这件事本没有错,但是你不守规矩,这就是大错特错。凝冬欺负春华,这件事,有司礼监,有你父皇,有我在,你却指使着一群下人前去倾月殿胡闹,现在还不知错?”
萧湘沫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周若彤走向老柳,亲手折断了根柳条。来到了萧湘沫和萧君正的身前,寒声道:“把衣服脱了。”
“娘娘!”内侍们齐声哀嚎。
萧君正脱下了衣服,然后哭道:“母妃,孩儿知错,但请母妃饶过湘沫吧。”
萧湘沫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要牵扯君正?”
周若彤望向萧湘沫,上去就是一鞭子,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承担,但是你承担的起吗。”
说着,周若彤又对着萧君正来了一鞭子,浑白的上身上,立刻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子,萧君正咬着牙,没有喊疼。
周若彤继续对萧湘沫说道:“你弟弟的这一鞭子,是为你挨得。”
萧湘沫哭了。
周若彤却并没有放过她,又给了她一鞭子,对萧君正说道:“君正,你是大梁的储君,你若是不守规矩,任人胡来,你哪里有资格做大梁的国君?这一鞭子,是你纵容姊姊乱来,她替你挨得。”
萧君正爬到周若彤脚边,哭号道:“母妃,儿臣知错,儿臣真的知错了,母妃饶过湘沫吧。”
看着两个孩子的惨样,周若彤也是心疼的不得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周若彤心里哪里好受?但规矩就是规矩,今日,不让他们记住教训,记住规矩,日后便是害了他们。
周若彤举起柳条,噙着泪水,哀声道:“将来,我也不怕你们怪我今日不讲情面。你们不守规矩,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不是,这一鞭子,是我赏给我自己的。”
说着,周若彤猛地将柳条抽打在自己的胳膊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印,竟是丝毫没有留手。
这时,便是萧湘沫也吓坏了,她哭着爬到了周若彤脚边,“母妃,儿臣也知错了,这不关你的事。”
周若彤说道:“今天,没有母妃和儿臣,只有娘亲和儿子,女儿,我这个做娘的就是要告诉你们,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想自己承担的起这事情的责任吗?大梁为什么会有株连九族,为什么会有连坐,一人犯法,左右遭殃,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有罪吗?你方才问我公平?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我今天就告诉你,你的行为,往往连带着你身边的很多人遭殃。”
说着,周若彤又给了他二人一人一鞭子,然后在自己身上也给了一鞭子,左右内侍也于心不忍,纷纷哭诉,暴雨中,响起了翠柳宫的哭号。
南苑的高,耸的宫墙笔直的蔓延开去,两侧的甬道并不逼仄,却狭长无比。
萧成渝走的很急,却被跑来的春华挡了下来,春华手中的伞早已在疾走中被狂风吹落,梳好的发髻也被雨水冲散,一串串雨珠顺着吹落下的丝发朝下滴落,显得无比狼狈。
萧成渝见到春华,急声问道:“春华,翠柳宫的情况如何了?”
春华咬紧了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压住了涌上喉口的哭声,然后说道:“圣上,娘娘让我和您说句话,娘娘说,这普天之下,没有不疼惜自己孩儿的娘亲。”
一向面色冰冷的萧成渝也刹那间双目通红,雨水将脚上的黄靴子染湿,脚心一阵冰凉,萧成渝站在雨中许久,然后挥了挥手,神色有些落寞的说道:“回去吧。”
冯保保欲言又止,宗养才扯住了冯保保的衣袖,摇了摇头。
就在萧成渝转身之际,有小太监冒雨奔来,见到萧成渝后慌忙跪下,急促的喊道:“圣上,顾大人带着泰山王入宫,被顺王爷挡了下来,禁军包围了都察院,双方在雨中对峙。”
萧成渝吸了一口气,然后怒道:“他们究竟还想怎样?司礼监的人,朕杀了!朕的子女,现在正在翠柳宫受罚,他们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面对着萧成渝的厉声质问,跪在雨中的小太监头耷拉着,不敢回答。
冯保保跪了下来,哀声道:“圣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难以善了,此事因司礼监而起,便在司礼监打住,为了太子殿下,奴才甘愿请罪。”
萧成渝扶住了宫墙,脸上全是疲惫的神色,他一手撑着墙,一手摸着额头,闭着眼,久久的不发一言。
冯保保在雨水中叩首,叫道:“圣上,需立即决断啊。”
萧成渝长叹一声,对那传话的小太监说道:“传朕旨意。”萧成渝望了一眼冯保保,眼中有些哀恸,他继续说道:“暂免冯保保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发往刑部,彻查倾月殿一案,不得有误。”
冯保保再次重重的叩首,哀声叫道:“圣上,奴才不能给主子尽忠了。”
萧成渝没有再看冯保保,一挥手,立刻有内侍上前,将冯保保扶起后往刑部押送。
春华望着冯保保的背影,她捏紧了双拳,内心似乎做了某种决定,然后跟了上去。
宗养才望了一眼疲惫的萧成渝,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冯保保,左右为难的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这时,有翠柳宫内侍一边哭一边往这边跑,他跪在雨中,哭号道:“圣上,娘娘折柳条在翠柳宫门外惩戒两位殿下,每抽殿下一鞭子,便往自己身上加一鞭子,两位殿下在雨中已经是奄奄一息,圣上,奴才求您去劝劝吧。”
萧成渝猛然转身,望向了翠柳宫的方向。
雷声在天际轰鸣,乌云愈发的浓重起来,宫里开始暗了。
萧成渝没有动,宗养才不再犹疑,立刻往翠柳宫赶去。
这时,更多的太监和六部当值的官员冒着倾盆大雨赶来。
“圣上,御史大夫遣奴才禀报,有昨夜参与倾月殿之事的司礼监太监指证太子殿下,为证太子殿下清白,恳请圣上于准许御史将人带入勤政殿,请太子殿下入殿自证........”
“圣上,泰山王恳请觐见,说淑妃娘娘生死未卜,恳请圣上念在父女之情上,网开一面,准许泰山王觐见.......”
“圣上,有御史死谏,直言镇府司顺王爷未得圣旨包围都察院,恳请圣上主持公道.......”
“圣上,吏部尚书遣奴才前来告知圣上,西宫墙御史与禁军冲突,有数位御史撞墙,现生死不明,恳请圣上传旨太医院前去救治........”
“圣上,宰辅大人恳请圣上将倾月殿一事交由刑部主办,并准许刑部传唤两位殿下,以证清白,彰我大梁律法.......”
“圣上,刑部尚书恳请圣上下旨撤去禁军,刑部愿请旨调停此事.......”
......
东西宫墙,因为两侧是整个大梁的中枢重地,是以甬道不似别处狭窄,过午门而出,依旧宽敞无比。
此刻,这里却拥挤无比。
忍无可忍的御史们终于和禁军发生了冲突,之后,有殿中侍御史愤然撞墙自尽,头破血流,倒在血泊中。六部官员在也无法置身事外,以三位尚书和四位侍郎为代表,值房内的官员们纷纷冲出,希冀调停此事。
萧克定和顺王彼此态度坚决,一个必须要进,一个不准进,之后,吏部派人去内阁请人,内阁阁员也从小院里走出,至此,内阁,六部,御史台,王爷,禁军等各方势力齐聚东西宫墙。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