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晨起的太阳会突然被乌云遮住,下了一场雪。
谁都没有想到,召集六部衙门的堂官在值房开会的相王会呵斥众人。
谁都没有想到,昨夜皇帝在倾月殿竟然是合衣而眠,没有动身旁的那个赤,裸,女子,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给她。
谁都没有想到,新入宫的萧紫衣竟然会起了一个大早连早膳都没吃,就来翠柳宫请安。
望着枝头的鸟吱吱喳喳的叫着,凝冬很生气,听那翠柳宫的鸟叫的开心,凝冬就更生气了,她握着小拳头,看着那枝头的鸟巢,心想有空一定得把它捣下来。
对于萧紫衣的到来,周若彤也感到惊讶,但周若彤的惊讶,最终停留在嘴角那丝如有若无的笑意之间。
这个女子,很有趣。
这个女子,也很懂事。
周若彤真心这样想,站在门前的春华却不这样想,她看到了凝冬对着那株柳树在挥舞着拳头,虽然最后被萧紫衣制止了,但春华还是不开心。
翠柳宫是宫,里面有很多宫殿,按照礼部原本的归化,新入宫的妃子应该也住在翠柳宫中的某一处殿堂内,但是萧成渝表达了坚决的反对,他了解周若彤,绝不可能容忍一个屋檐下两女共侍一夫还能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不是周若彤心胸狭隘,而是周若彤从晋王府时代就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你是我周若彤选中的男人。
你是我周若彤选中的男人,自然就是我的男人,自然也就是我一个人的男人。
至少在家里,你只能是我的男人。
这些背后的含义有些绕,但萧成渝明白,理的清,理的顺,因为他是她的男人。很多大臣曾明里暗里表示过,贵妃娘娘把持后宫七年,终归需要避嫌,萧成渝却全无这样的担忧,因为对周若彤来说,这里不是皇宫,是她的家。
她的家里,有男人,有女儿,有儿子,再加一个春华,刚刚好。
所以,萧成渝坚决反对萧紫衣住在翠柳宫,虽然宗养才明里暗里的表示过,萧紫衣住在翠柳宫,刚好在名分上矮了娘娘一头,因为主宫肯定是周若彤在住。
春华看到了那一幕,她不知道凝冬讨厌的是那树上的鸟,翠柳宫的标志就是门前的翠柳,她朝翠柳挥拳,就是在朝翠柳宫挥拳,就是在朝翠柳宫的娘娘挥拳,春华哪里能够对这个和娘娘抢男人的女人以及她的婢女欢喜的起来。
春华很冷淡的行了礼,语气干巴巴,态度冷冰冰,春华自晋王府时代入宫,是宫里老资历之人,就是萧成渝都让着她。因为萧成渝知道,春华对周若彤意味着什么。
右相府到晋王府,晋王府到皇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春华是周若彤身边当之无愧的三朝元老,其资历远在冯保保和宗养才之上。
春华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因为巴结她的人很多,想要借着她攀上娘娘这条线的人很多,春华很懂事,不想给娘娘惹事,所以经常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
凝冬跟着萧紫衣入宫不久,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对于春华的态度,她很生气,心想我家小姐是淑妃,你家娘娘是贵妃,都是位列四妃,你是婢女,不过和我一样,你有什么好高傲的。
萧紫衣对于春华的态度,隐约间也有些不满,泰山王府等级森严,就是关系再好,下人也不敢忤逆犯上,更何况是宫里头。但她毕竟是周若彤身边的人,萧紫衣不好说什么。
来到翠柳宫内,周若彤起身相迎,萧紫衣站的远远地,先掀起裙角,屈身施了个万福,萧紫衣做此姿态,让春华对她的好感大增,却让凝冬差点红了眼睛,觉得小姐受了大委屈。
周若彤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多礼。”
萧紫衣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入宫的早,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守规矩的。”
周若彤心里暗想,此女有些门道,听说今年才十八岁,这应对的功夫,却是了得,这一句话,至少有三层含义。
第一层是说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咱俩是一家人,瞬间拉近了关系。
第二层则说你是姐姐,我见你施礼,便是姐妹之间的礼仪,表明我对你的一种态度,算是新人向老人拜山头。
第三层,则藏得有些深。姐妹之间,仍然属于平辈,她俩虽非血缘亲属,但都是位列四妃,这隐约间有警告的意味。
周若彤不介意她的警告,毕竟孤身一人入宫,自然要小心翼翼,也不能露出太软弱的姿态,日后被人欺负,这是人之常情。
春华想的没周若彤那样多,却对萧紫衣感到满意,却对她身旁的那个侍女感到不满,先前自己都向对方施礼,你为何不对我家娘娘施礼,真是没有规矩。
许是意识到了春华的敌意,萧紫衣皱眉呵斥道:“凝冬,见到了娘娘,还不施礼?怎么全无礼数?”
凝冬闻言,老大不情愿的施了一礼。
萧紫衣歉意道:“这丫头打小和我生活在一块,我俩私下里一向以姐妹相交,被我宠怀了,是以刚入宫,忘了礼数,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周若彤一摆手,笑道:“妹妹哪里话,我和春华寻常也是姐妹相处,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甚在意,既然是自家人,何必在意这些。”
萧紫衣松了一口气,外界都传言,宫里的这位娘娘手段厉害,雷霆万钧,就是当朝权贵见了她都大气不敢出一声,连举世闻名暴脾气的张甫之在这位面前都没有脾气,可见她极难相处,未曾想今日一见,不如外界传闻那样。
周若彤拉着萧紫衣在圆桌旁坐着,萧紫衣左右张望了一眼,未曾看到萧成渝,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周若彤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怕是昨天成渝冷落她,一时间虽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早萧湘沫就来打小报告,说昨天自家父皇真的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周若彤心中自然隐隐的有些醋意。
这时候,传膳的太监来了,食盒被抬了进来,桌上铺上了喜庆的红布,上面画着象征皇后的凤凰。周若彤对此不以为意,以往的桌布,都是这个样式,刚入宫那会儿,还是青鸾,之后冯保保掌权,刻意讨好她,便改青鸾为凤凰,周若彤对于此事自然不上心,虽说她历史学得挺好,但也分不清青鸾和凤凰有多大的区别,自然懒得注意这样的小事。
这样的小事,落在萧紫衣和凝冬的眼中,却是一等一的大事,大梁朝等级分明,衣服上的服侍,涉及到龙凤这样的神兽,更是讳莫如深,更何况这里是皇宫,一切更是等级森严。周若彤在她面前摆出一张画着凤凰的桌布,难不成是在示威?
凝冬看着桌布,又看着浑不在意的周若彤扯着萧紫衣说说笑笑,心中大骂此人虚伪。
周若彤拉着萧紫衣的手,轻声说道:“妹妹,可曾用过早膳?”
萧紫衣低声说道:“还未,我这先来给姐姐请安的。”
周若彤一听这话,也是有点感动,吃醋归吃醋,但人家一大早睡醒,饭都不吃,先来给自己请安,这姿态,摆的够足了。
周若彤就说道:“无妨,便在我这吃就是了。”
太监取出碗筷,放在桌上摆好,这早膳,明显也不是一人份的,敏感的主仆俩又想歪了,她这明显是准备好的,知道自己应该先来这里拜会,是以多准备的早膳,自然在二人眼里有些假惺惺的。
周若彤自然不知道,以往萧湘沫和萧君正都会过来一块吃饭,结果萧君正哭着闹着,后来听说大学士来监察年假留置的课业,才想起自己的课业还没完成,吓得脸都黑了,自然不肯留下,逃也似的狂奔回去补作业。毕竟大学士的教棍可不会因为他是不是太子而减少数量。
至于萧湘沫,弄哭了萧君正以后哪里还敢进来,吃早膳她亲娘肯定会先赏她一顿鸡毛掸子开开胃,至少三天内,萧湘沫得绕着翠柳宫走。
春华接过了玉勺,先给周若彤盛了一碗,又给萧紫衣盛了一碗,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大喇喇的做了下来。周若彤视春华为家人,在晋王府的时候就让春华上桌吃饭,到了宫里,春华有些拘谨,但是萧成渝也说都是自家人,没必要拘谨,皇帝的话是圣旨,她哪里敢不遵旨。后来两位殿下同桌吃饭,她坐在一桌也方便给殿下们盛饭夹菜。
此举,放在凝冬眼里,可是大逆不道,就算是萧紫衣涵养很好,也是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先是桌布,再是挽留用膳,最后更是让一个奴才婢女与自己同桌吃饭,这是打脸,是告诉她,在自己眼里,她的地位就像如同这个婢女一般,一想到自己在宫里无依无靠,萧紫衣顿时双目一红。
凝冬看到自家小姐受到这样大的委屈,哪里还能再忍,立刻呵斥道:“大胆!”
春华一抖,周若彤也被她吓了一跳,凝冬指着春华怒斥道:“区区一个侍女也敢与娘娘们同桌,你好大的胆子。”
周若彤隐有不悦,但是想起大梁礼数却是如此,不想横生枝节,给人误会,就望向春华,春华早已起身,施礼陪不是。
谁知,那凝冬不依不饶,她大喝道:“区区婢女,敢忤逆犯上,这要是在外头,被大臣们撞见了,可是死罪。你犯此大罪,不跪地求饶,只是躬身,究竟懂不懂规矩,还不自行前去内务府领罚,等候娘娘处置。”
春华虽然心里有气,但她以前也是传统的下人,自然知道长幼尊卑,为了不让娘娘难做,正准备跪下请罪。
砰的一声——
这回萧紫衣吓了一跳。
面色乌黑的周若彤一掌拍在桌上,周若彤知道春华此举不合礼数,但自己还在这里呢,春华是下人,她又是什么?
周若彤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但很在乎春华的感受。
因为春华是家人。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