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渝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有些愕然,他取过了桌上被内侍烫过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说道:“这小子颇有些意思,他带着朕御赐的文房四宝进考场,还嫌不够风光?”
宗养才从袖子里抽出了考卷,说道:“但事实上的确是他发现了有刺客待在外头。”
萧成渝好奇了,“朕听闻此次科举试题极难,他还有空开窗户欣赏风景。”宗养才微微一笑,“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救驾有功。”
萧成渝摇了摇头,“就事论事。士子参加科举考试,朕就是让他们来考试的,不是让他们来救驾的。救驾有功,便赏千金,但科举就是科举,他不按照规矩来,你想让朕通融,这不可能。”
宗养才的表情古怪起来,“圣上可以先看看他的考卷。”
萧成渝疑惑的拿起了两张卷子,他匆匆的扫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这样难,朕都不会做,谁出的题目。”
宗养才老实的说道:“第一场科举,经典注释皆由大学士于内阁出题。”萧成渝不满道:“他出这么难的题目,士子们哪里答得出来。宗养才,你和胡世海、陶言他们商量一下,阅卷的时候不用这么严格,至少留一部分到殿试。”
宗养才点了点头,萧成渝继续翻阅张明的卷子,等看完了以后,他放下了卷子,十分严肃的说道:“他都答完了。”
宗养才说道:“都答完了。”
萧成渝皱眉,“毕竟是嫡亲的父子。”
宗养才两手合在一块,站的有些拘谨,“先前的状况,圣上也看到了,大学士明显不希望自己儿子出仕。”
萧成渝一拍桌子,长叹道:“那就是人才呀。”
宗养才两手一摊,“可是礼部侍郎咬死了他大闹考场。”
萧成渝搓着手起身,他背对着宗养才,望着湖边的翠柳,悠悠的说道:“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嘛,既然是人才,我们就要容忍一些人才的脾气,更何况,他不是为了救驾么,这是有功劳的,你跟手底下的人合计合计,别钻牛角尖,就那么算了。”
望着萧成渝的背影,宗养才心中腹诽不已,刚刚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
冯保保正趴在地上擦地板,一抬头,看到李欢站在窗前朝自己使眼色,冯保保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看书的周若彤,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西墙的阴影洒下来一大片,将两人笼罩在里面,冯保保瞥了一眼李欢,轻声问道:“什么事?”
李欢缓了缓,尽量在自己脑海中理清了思绪,然后沉声道:“干爹,圣上在崇文馆遇刺了……”
冯保保走的有些急,一路上,他已经了解了大致的状况,也知道萧成渝对于此事的态度,不想闹大,他没有第一时间禀报周若彤,而是紧急调集禁军,抽调其中精锐部分增添到了崇文馆内,紧跟着,他就去了北镇抚司。
顺王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迁到宫外的诏狱里,关押着很多人。阴暗的诏狱天牢内,墙壁两侧的火把烧得劈啵作响,使得冯保保那阴沉的脸色苍白的如同鬼魅。
“这些都是诏狱拿下的人?”冯保保望着牢房里的那些囚犯,脸上除了阴沉依旧没有其他什么表情。
“主要是各方势力安插在京城的探子,在外的那些王爷们的,还有一些是塞外周国的人。”顺王扭过了头,“但他们只是探子,但和此次刺杀究竟有没有关系,还不好确定。”
冯保保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有证据,不代表不会杀人。更何况行刺的是圣上,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都杀了?”顺王有些不确定的问。
“我觉得还不够。”冯保保寒声道:“京城这些年有些脏,很多人都藏在这里,因为涉及各方势力,本公公也不太好动,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清理干净一下。”
顺王叹了一口气,“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相王的人呢?”冯保保再问。
顺王摇了摇头:“没有。”
“一个也没有?”冯保保冷笑道:“你觉得这样的结果会让翠柳宫或者勤政殿满意吗?”
顺王的脸色也变了,“虽然我也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如果你手底下的人能查到,那我无话可说,但我要提醒你的是,现在把相王拖下水,翠柳宫可未必会满意。”
说罢,顺王拍了拍冯保保的肩膀,转身离去,他那有些苍老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圣上现在把暗卫交给你,北镇抚司将听你差遣,你放手去做吧。”
冯保保抽出一开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嘴唇有些干燥,猩红的舌头绕着唇边扫了一圈,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京城的确是该扫扫了。
…………
对于冯保保没有立刻禀报这件事,周若彤没有怪罪,她知道这是萧成渝的意思,不想让她担心,同时也知道冯保保此刻一定很忙。
冯保保的手段,周若彤是了解的,这一次,她不打算怎么压着他,在周若彤眼里,京城也是该清理一下了。
田文清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整个人病怏怏的,似乎还没睡醒,他打了个呵欠,有些慵懒的问道:“要杀人了?”
周若彤瞥了他一眼,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让冯保保去办就好。”周若彤转而望向彭忠,“你跟着一块去吧。”
彭忠有些不满,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是牛刀似的,他嘀咕了两句,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田文清朝前走了一步,但没有跨过门槛,他轻声问道:“相王杀不杀?”
周若彤反问道:“你有证据?”
田文清摇了摇头。
周若彤再问:“你有把握?”
田文清依旧摇了摇头。
周若彤叹道:“我知道老田家的事情,你心里有恨,但相王现在还动不了。”
田文清想了一下,说道:“四大王公,现在只剩下了李家。你放着相王不动,不怕养虎为患?不怕让李家步了我老田家的后尘?”
周若彤摇了摇头,说道:“对付老虎,适合打,不适合杀。用好了,就是一件利器。前朝的事情,不会在今朝发生。不是本宫自诩比前朝先皇厉害许多,而是我那父皇对老虎们喜欢放养,而本宫喜欢圈养。父皇喜欢养虎群,而本宫喜欢养一两只观赏。”
田文清注意到周若彤说的是老虎们,那也就是说老虎可不止相王这一只,兴许……还有外头的王爷们。
田文清不再多言,老实的退后,萧湘沫还在屋顶上等着他呢。
…………
自从萧克定走后,倾月殿就越发的冷清了,但萧紫衣并不在乎,反倒是冷冷清清挺好,一个人倒也无拘无束。
李欢站在帷幔旁,看着萧紫衣气定神闲的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不免有些佩服这位娘娘,才进来没多久,心气已经沉了下去。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最关键的就是要能沉住气。
“李公公,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本宫说。”萧紫衣抬头笑道。
李欢向前走了两步,外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是大事,但他不会和萧紫衣说,因为那会让圣上很不高兴。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沓写满诗词的白纸,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笑道:“此次随圣上出宫,在崇文馆遇到了好些英才俊秀,着实让咱家大开眼界,其中有位士子更是写得一手好诗好词,咱家欣赏不来,听闻娘娘擅长文墨,咱家就借花献佛了。”
“你有心了。”萧紫衣微微一笑。
等李欢走远后,萧紫衣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李欢远去的背影,她环臂在胸,眉头皱起,她有些不太明白李欢这是什么意思。
她绕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拿起那堆诗词,轻轻地翻了几张,看到落款作者名为叶方,一阵刺痛感从心中传来,她鼻子一酸,双目罩上了一层水雾,哽咽了两下,终究没敢哭出声。
今天,内阁的阁员们早早地散伙了,唯独张甫之一人待在内阁,值房内,已经铺好了床铺,不止一张,凡是参与科举考试的官员们,这几天一律都在宫中过夜。
桌案上,堆满了卷子,陶言占了一张桌子,挨着宗养才,胡世海则和宇文靖呆在一起,张甫之一人坐在上首。
他低着头翻阅着一张张卷子,大多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不像是正儿八经的阅卷,倒像是在找东西。
很快,数百张卷子都被他扫了个遍,他扭头望向最靠近他的胡世海,压低了声音问道:“世海,看的咋样。”
胡世海一边看卷,一边回道:“老师,此次科举一开,着实出现许多考卷让我等开眼,深感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等不如啊。”
张甫之没好气的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儿子的那张卷子在不在你手里?”
胡世海有些愕然,他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找找。”
宇文靖挨着胡世海,也听到了大学士说出的话,说道:“我也找找。”
远处的宗养才瞧见了,虽然没听清楚张甫之说话,但看模样他也是心中了然,就笑道:“甭找了,张明的卷子不在这里。”
张甫之咳嗽了两声,然后问道:“在你那里?”
宗养才笑道:“不在,我寻思着张明身份特殊么,为了避嫌,我给圣上了。”
张甫之脸色突然黑了起来,就像要下雨,要打雷,他瓮声瓮气的问道:“宗大人,有个问题老夫想问你。”
“大学士直说无妨。”
“你收了我儿子多少好处?”
“…………”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