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仁杰眉头皱起,似有不悦。跟着张甫之久了,毕竟沾染了些师傅的脾气。
顾留芳放下酒盏,坐于王文身旁的陶言轻轻地扯了扯王文,王文这才收口,毕竟新来的二位,一个是刚刚升任御史中丞宋成业的儿子,一个是张甫之的关门弟子,且破格提拔进入内阁的金陵首富之子褚仁杰,这两人,都在年轻士子群中风头无二,不能轻易得罪。
王文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但是眼中的厉色,任谁也不会无视。
顾留芳在心中暗自揣摩,若是褚仁杰说的是真的,那卡主王文的不是内阁,而是冯保保。若说这是冯保保自己的意思,先前宋元清也说了,此事,相王也已发话。
六部当中,吏部礼部兵部工部向来同气连枝,冯保保断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去开罪四部尚书。
若不是冯保保的意思,那就是勤政殿的那位了。
这样想来,那可有意思了。
见场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众人也想调解矛盾,最先说话的反倒是平常不受待见的韩悦之子韩飞。
韩飞朝褚仁杰问道:“褚兄,你官居内阁,可知晓江南道的一些传闻。”
褚仁杰微微颔首,江南道的传闻,内阁自然清楚,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张甫之特意交代过,一切都烂在肚子里,他又如何会说。
见褚仁杰默然不语,韩飞有些失望。二人的表情,顾留芳皆收在眼中,看来,有关户部的传闻,也全不是空穴来风了。如今江南道局势错综复杂,一旦矛盾集中爆发,圣上和娘娘看来是一个打算在江南布局,一个在京城布局,届时好南北呼应啊。
紧跟着,顾留芳就眉头皱起,此番,司礼监,内务府,六部都已经牵扯了进来,御史台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己也该早作准备才是。
......
林府的中院,过院门,便是一众京城贵妇们集聚之所。
京城的贵妇们,好久不像今日这般聚集在一起。男人们相聚,大抵互相交换朝中消息,各自勾心斗角,贵妇们集会,则是相互攀比,除了胭脂水粉,自然还有妇凭夫贵,母凭子贵的道理。
韭菜收了一茬又一茬,贵人却是百年难衰。
常参加宴会的妇人自然知晓,这里看来看去,还是那几张老面孔,些许新人,自然独自落座,难以融入这个上层权力圈子。
今日,大家只是难得的寒暄了两句,问问你这衣裳出自哪家裁缝,你那胭脂水粉出自哪家铺子,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将谈话局限在这些日常小事中,绝口不谈朝中消息。
参会的各路夫人,都收到了家中夫君的严厉警告,绝对不能在外胡说八道。
大门一开,今日的主角出现了。
两个女子款款而来,一个身着白玉兰散花纱衣,外面罩了层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脚踩一双碎花小布鞋,神情略微有些严肃,眼神收敛,步伐沉稳,正是那林昌黎的正室夫人柳如云。
另一个,里面穿了件细纹罗纱,外面罩了层紫霞锦绶藕丝缎裙,她眼神外放,灵动有神,双颊白里透红,双唇粉嫩诱人,一双小脚配上一对纯白布鞋,更是显得轻盈无比。
这个女子一袭紫衣,其身份已经不言自明。
泰山王萧克定独女萧紫衣如同其名,喜爱紫衣。
此间的东道主虽说是林夫人,但大家今日此来的真正目的全在这个紫衣少女身上。
“他娘列,一看就是个骚狐狸。姊姊可要和若彤那两口子好好说道说道。”
镇国公少夫人心直口快,这一桌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妇,虽说眼神全在入门的两位身上,但耳朵都没闲着。镇国公少夫人一席话刚说完,她们的眼珠子就转的飞快,纷纷寻思怎么在背后挑点事出来。
顺王妃面色不善的说道:“你不能小点声么。”
少夫人环视了一眼桌上的几位尚书夫人,心中冷笑,对姊姊的告诫不以为意。
顺王妃看着进门二人的位置,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萧紫衣居左,身子比林夫人前了半步,东道主乃是林夫人,萧紫衣仅是暂住,此举无疑有越俎代庖之嫌。
观那林夫人,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想来这是有意安排的了。顺王妃双目逐渐有些凝重,看来萧紫衣入宫是无疑的了,加上近日宫中,萧成渝对林昌黎颇多赞誉,若是萧紫衣有林昌黎相助,对若彤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林夫人领着萧紫衣,与场上的一众贵妇纷纷见礼。萧紫衣算是圣上敕封的郡主,有爵位在身,场间的贵妇们虽说各自夫君在朝中担任要职,但自己可无爵位在身。
萧紫衣脸上全无倨傲之态,与那个华阳郡主想比,天壤之别。该见礼的纷纷见礼,无论富贵,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颇得人好感。
席间已经摆满了膳食,琳琅满目。林夫人领着萧紫衣,在顶南面的一桌落座。
这一桌,除了国公府的少夫人和顺王妃,其余六位刚好是尚书府的夫人们。
王夫人见萧紫衣落座,顿时眉开眼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可是水灵动人的很啊。”
这回,不待林夫人引荐,萧紫衣直接微微弯腰,见了一礼,笑道:“紫衣见过夫人。在家中,曾听闻王大人年少求学甚苦,若非夫人精心照料,难有今日之成就。”
萧紫衣一席话,顿时说的王夫人笑逐颜开。
当年王文博是中原一寻常地主家之子,因为没有门道,走不了察举,三次科举都是落榜。
之后,被时任兵部尚书的嫡女相中,走了察举,攀上了周霖宜,至此平步青云。
萧紫衣没有提科举不重之事,一句求学甚苦,给足了王博面子,后一句夫人的精心照料,巧妙的拍了王夫人的马屁,王夫人自然心中大喜。
之后,萧紫衣又与其余的尚书府人一一见礼。皆无需林夫人引荐。言谈之间,皆是巧妙奉承,赢得一种贵妇们的好感。
仅这一番见礼,顺王妃便知此女颇不简单。无需引荐,将在座之人的名姓全部报出,若说是那六部尚书,还好辨认,但这些贵妇寻常恪守妇道,极少出门,她照样能一眼认出,一个不错,自然让各位夫人颇感受到重视。
再加上,萧紫衣乃是敕封的郡主,父亲又是藩王,权柄极大,而在座的贵妇,除了顺王妃顶着个诰命夫人,其余等皆无爵位,萧紫衣仍旧见礼,这姿态,可算是摆的很低。
萧紫衣的一番见礼,在尚书府人们那里是顺风顺水,可到了镇国公少夫人那里,就行不通了。
萧紫衣转到秦光华处,不等她开口,秦光华夸张的嗅了嗅鼻子,东张西望道:“我倒是什么味儿,原来是骚味儿啊。这么重的骚味儿,恐怕连宫里的墙都隔不住。”
饶是萧紫衣涵养再好,脸色也忍不住唰的白了,女子最为忌讳的便是这个“骚”字,更何况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妇,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不管她萧紫衣有理无理,都会沦为笑柄。
萧紫衣的双目中噙着泪水,她无助的望向在座的贵妃们,贵妇们无一不动容。
萧紫衣年仅十八岁,正是豆蔻年华,在座的贵妇皆是家中有子女之人,其岁数与她一般,更有些的已经出嫁。做娘亲的,此刻完全被勾出母性,一个个面色不善的望着秦光华。
林夫人冷笑道:“秦二当家的,今儿个怎的还没喝酒,就撒起泼来了。”
场间的贵妇们顿时大笑,笑得花枝招展。
秦光华的臭名,老京城人可是一个个都知晓的。她全无女子礼数,年轻时就好学男子喝酒吃肉,打架斗殴,更是在贵妇圈子里赢得了“秦二当家”这个充满匪气的“美誉”。
秦光华面色一变,就要大骂,顺王妃桌下的手一把将她拉住,然后对萧紫衣说道:“这位便是紫衣吧。我这妹妹向来口无遮掩,你莫要怪罪他。想当年,你爹年轻时,在我秦家做客,也被她损了一顿哩。”
顺王妃这一席话,既赔礼道歉,又搬出了泰山王。当年泰山王年轻时曾于京城游历,与先皇,秦朗等人颇有交情。
此事皆是隐秘,寻常人并不知晓。如今顺王妃旧事重提,一则是点名,当年你爹也曾被秦光华损过,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玩笑。
同时,也暗自点明,就是你爹当年来了也得参拜老秦家,如今到了你,事事也得收敛。这也算是为周若彤提前做出一番警告。
林夫人听出了话里的味道,不曾想泰山王和他老秦家还有这番渊源。
萧紫衣屈身施了一礼,说道:“见过王妃了。”
礼毕,众人落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紫衣坐在了顺王妃的身边。
桌子上的菜早已摆满,只是到了现在,仍旧无人动箸。各位尚书夫人都在暗中打量萧紫衣,毕竟今日大家一道赏光来此,皆是为了此女。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