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屁股有些不舒服,两人都一块扭了扭,连轻微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不愧是亲生的。
萧成渝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萧湘沫,有些感慨的说道:“我是不是对你太不关心了些。”
父女谈话,萧成渝没有用朕,这是当年晋王府时代的时候,周若彤怀孕的时候警告他的,萧成渝记得很清楚。
萧湘沫仍旧低着头,轻声说道:“父皇你忙,我知道的。”
萧成渝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近来发生的事情,怨朕。”
萧湘沫抬头望着父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着头继续拉扯着衣角。
“再拉就坏了。”萧成渝说道。
萧湘沫停了手,但是两只小手不去扯衣角,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放在石阶上,不舒服,放在大腿上,别扭,不管怎么放,萧湘沫都很别扭。
今天的父皇,太严肃了。
萧成渝说道:“为父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爱玩。那会儿,宫里的孩子多,不像现在,我是老,二,底下还有其他兄弟几个,那会儿我们拉帮结派,我和宝如成风玩的最好,也没少干坏事,比如说捉弄太子。”
萧湘沫立刻叫道:“萧君正是我弟弟,我不捉弄他,我疼他哩。”
萧成渝莞尔一笑,然后说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我今天和你聊聊,这一来,是你母妃总责怪我,对你们漠不关心,没有做好一个父亲,二来,我也确实想和自家的闺女唠唠嗑。”
萧湘沫嘟起了嘴,说道:“父皇你都不用说,我知道,喝酒是我不对,以前欺负弟弟也是我不对。”
萧成渝再问:“还有呢?”
萧湘沫低下了头,声音很低,细若蚊蝇。
“倾月殿的事情,也是我不对。”
萧成渝盯着女儿看,然后轻声问道:“真觉得不对。”
萧湘沫不敢正视自己的父皇。
“说心里话。”
萧湘沫嘴角一扯,说道:“她先欺负春华的。”
萧成渝心中叹气,若彤说的果然不错,自家这个闺女,果然是牛脾气,自己认准儿的死理,就是挨了打,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萧成渝问道:“她打了春华,所以你就要为春华出头。”
萧湘沫握着拳头叫道:“春华人那么好,我怎么能看着她受欺负。”
萧成渝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对?”
萧湘沫有些惊讶,“真的?”
萧成渝平视着远方,说道:“你母妃也是这么认为的。”
萧湘沫重又拉扯起了衣角,“她才不这么认为呢。”
萧成渝说道:“你在记恨你母妃上回打你打的那样狠?”
萧湘沫一撇嘴,“她有她的难处么。”
“那你还是记恨了。”
“我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会。”
“好吧,我承认。”
父女俩一时间相对无言。
许久后,萧成渝缓缓地说道:“善恶有报,这是道理,所以我和你母妃都觉得你做的对,但很多事情不是你认为是对的,就能去做的。”
萧湘沫有些糊涂了,“对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去做?”
萧成渝望向萧湘沫,说道:“按理说,你这个年纪,父皇不该和你谈这些,但是你出生在宫里,算是你的不幸。”
萧湘沫点了点头,说道:“御膳房的菜真的很难吃。”
萧成渝摸了摸下巴,“同感。”
父女俩都笑了。
萧成渝说:“就拿御膳房的饭菜来说,我们都知道是难吃的,但是我们还是要吃。这是为什么?”
萧湘沫低下了头,想了很久,说道:“我们没钱?”
萧成渝说:“谁能有咱家有钱?”
萧湘沫想了想,说道:“也是。”
萧成渝说:“很多事情,它是对的,但是仍然不能去做,因为你无法承担做这件事的后果。就拿前些日子你做的那件事来说,对吗?对。春华被人欺负了,没人出头,你打抱不平,这是对的,但是结果呢?”
萧湘沫不坑声了。
萧成渝接着说:“结果是春华差点撞死在了御史台,结果是我差点被逼的废了你弟弟,结果是你的大伴儿入了刑部贬了官,结果是你和君正挨了打,你说说,这些后果,就因为你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可是。。。。。。可是。。。。。。”萧湘沫望着父皇,说道:“那我如果不这么做,应该怎么做呢?”
萧成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为所欲为,哪怕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一样不能为所欲为,哪怕你是公主,哪怕你父皇是大梁的天子,我们非但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而要顾虑的事情更多。”
萧湘沫低下了头,说道:“但是书上说,坏人就该受到惩罚啊。”
萧成渝顿了一下,说道:“坏人是会受到惩罚,但你不能再惩罚坏人的时候连累更多的好人。”
萧湘沫想了很久,然后对萧成渝认真而严肃的说道:“父皇,我明白了。”
萧成渝笑了,“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萧湘沫站了起来,握着拳头说道:“书上说的果然没错,只有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萧成渝有些无奈,教育子女真是比批阅奏折难上一百倍。
萧成渝无奈的说道:“这是歪理。”
萧湘沫一摆手,说道:“哪里是歪理。父皇你看,当时萧远那个王八蛋进宫欺负我们,没人敢出头,结果只有舅姥爷出头,把他丢在河里,差点溺死了他,你看萧远那王八蛋多猖狂,遇上了舅姥爷,老老实实的被拾掇,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啥,因为舅姥爷厉害呀,舅姥爷拳头比他大,他不讲道理,舅姥爷就用拳头跟他讲道理,要是我的拳头和舅姥爷的一样大,他敢欺负我?”
萧成渝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被扯得越来越远了,他颇为无奈的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你舅姥爷是特例。”
萧湘沫拍着胸脯说道:“那我要像舅姥爷那样成为特例。”
遥远的白云观,一个道士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他横着手指擦了擦鼻子,嘀咕道:“谁在惦记我?”
萧湘沫望着她爹,满脸严肃的说道:“父皇,我想明白了,我要做舅姥爷那样的人。”
萧成渝望着女儿,没来由的一阵幻觉,看到那可恶的道士站在自家闺女身边朝自己不要脸的笑。
萧成渝打了个哆嗦,难不成自己闺女以后要出家当道姑?
萧成渝摇了摇头,出嫁可以,出家是万万不行,他黑着脸说道:“你再想想?”
萧湘沫摇头,“我真想明白了,我要学武,要像舅姥爷那样。”
说着,萧湘沫还学着秦钰那样,挥了挥衣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门前,昂首挺胸,望着天上云卷云舒,一副潇潇洒洒的样子。
这幅潇洒的样子,落在萧成渝的眼中,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道姑模样,萧成渝虽然不反对有些百姓人家的孩子一心向道,但是自家闺女绝对不行。
他阴沉着脸,寒声道:“不行。以后你离那个秦钰远点。”
萧湘沫撇着嘴,不满道:“为啥?”
萧成渝没好气道:“他不是个好人。”
萧湘沫认真的反驳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萧成渝大袖一挥,说道:“朕比他厉害!”
萧湘沫指着他爹,一脸鄙视的说道:“就你?”
闺女的这幅作态,深深地刺痛了萧成渝这个当爹的自尊心,你爹难道在你眼中这么不堪,一想到秦钰那罪恶的嘴脸,萧成渝就气得牙根痒痒。
萧湘沫经过父皇的一番开导后,很成功的脱离了原有的航线越跑越歪,然后发现了新大陆,她觉得自己重新发现了自我,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动力,时不我待,趁着萧成渝走神之际,萧湘沫嗖的一声跑了个没影。
萧成渝冲出勤政殿,对着远处喊道:“你吃完饭再走呀。”
萧湘沫没理他。
上驷院的御马监,彭忠蹲在马厩里,背靠着一堆干草吧嗒吧嗒的抽旱烟。有路过的御马监的小太监或者说上驷院的管事看到这一幕,心惊胆战,那火星子往外噗噗噗的冒,别把马厩给烧了。因为彭忠的身份特殊,这些太监管事们心中腹诽,也不好说什么。
田文清不知道从哪里拐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青花瓷的大海碗,碗中盖了厚厚一层肉菜,冒出了碗沿,尖尖的像是宝塔顶。
田文清蹲在石阶上,别看他瘦瘦弱弱的,但是饭量却大的惊人,不声不响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才一会儿工夫,就吃了一半。
彭忠从干草堆上坐正了身子,不满的望着田文清,责怪道:“就顾你自己,枉费我养你这么多年。”
田文清翻了个白眼,他一手端着碗筷,空出的一只手摊开,伸向彭忠,冷冰冰的说道:“娘娘赏了那么多银子,全是你兜着,分一半给我。”
彭忠扭过了头,说道:“咱们俩谁跟谁,谈钱伤感情么。”
田文清冷哼道:“你无耻。”
彭忠一扯嘴,没说话。
远处,传来了拉的老长的叫喊声。
“大胡子,病痨鬼,你俩在不在?”
听这称呼,两人都不用动脑子想,一准儿是萧湘沫来了,宫里没人会这么叫,也没人敢这么叫。
彭忠朝远方喊道:“大胡子没有,病痨鬼病死了。”
远处传来了回响,“大胡子,我晓得是你,站着别动,我来啦。”
彭忠挠了挠头,看了一眼田文清,田文清低头吃饭,没理他。
萧湘沫双手撑着膝盖,不住的喘气,显然跑的有些急。
彭忠坐在栏杆上,两条腿耷拉着,有些好奇的望着公主殿下,问道:“你找我们做什么?”
萧湘沫抬起头,小眼睛亮晶晶的,她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捏着拳头叫道:“我要习武!”
彭忠一愣,田文清抬起了头。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