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妃在心里拿定主意,然后一手提起龙头拐杖,砰的一声重重的敲在了地上,她扭头望向镇国公李谦,然后说道:“李国公可识得我手中的扁拐?”
李谦身披甲胄,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了两步,他望着众人,中气十足的说道:“孝宣皇帝在位时,塞外部落举足来犯,共计四十五万大军,而我大梁仅有兵力二十七万,当年老辅国公携带家中男丁,上战场杀敌,值此为难之际,孝宣皇帝御驾亲征,御驾被围,辅国公夫妇轻率一万轻骑驰援,到御驾前,辅国公身中十三弩,老太君亦是身受重伤,之后我大梁死战获胜,辅国公未及回京,因伤势严重而死于归途,孝宣皇帝感动不已,亲赐龙头拐,敕封老太君为一品诰命夫人,执拐上朝,可不行跪拜大礼,若有子嗣荒淫无道者,以龙头拐杖击,以示警醒。”
孝宣皇帝是先皇之父,当今圣上的祖父,当年孝宣帝在世时,与蛮国大小余战二十多起,其中许多战役,更是被后人所津津乐道。
因为时代久远,在场的老资历也大多都是前任皇帝旗下任职,自然不晓得这桩公案,但是老秦家当年的显赫,是大家都知道的。
萧克定的脸色有些难看,论资排辈,和镇国公相比,他虽是王爷,却还差了一辈,顺王妃举着龙头拐,有镇国公帮腔,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
顺王妃望向顾之章,叫道:“顾大夫,当年你已是御史中丞,本王妃所言,可是虚假?”
顾之章皱眉,叹道:“王妃,究竟何事,需得龙头拐出世,当着诸位大臣的面杖杀区区一个宫女?”
顾之章此言,众人骇然,看来顺王妃说的是实情,不过大家也是好奇,顺王妃一向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怎么会举着其母的拐杖来宫里杀人?
顺王妃冷笑道:“区区一个宫女,自然不能惊动我秦家祖祠内供着的龙头拐,”说着,顺王妃扭头望向萧远,以拐杖龙头指着萧远,怒喝道:“萧远小儿,你忤逆犯上,大逆不道,你以为京城没人敢治你,这孝宣皇帝亲赐的龙头拐杖就是给你准备的。”
宗养才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然后对人群中的陈柏苍点了点头,表达谢意,果然这娘家的事情还要娘家出面。
一向喜欢捣糨糊,做老好人的陶言捻着胡须出面了,轻声说道:“王妃稍安勿躁,这究竟发生了何事,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萧远大笑道:“我当你是何人,原来是顺王妃,周若彤的姨母,怪不得打了小的,老的克制不住,就跳出来了,我估计,你秦家的祠堂里的祖宗牌位,现在也按捺不住了吧。”
萧克定怒斥道:“你胡闹。”
“父王,我胡闹?您也看到了,她秦家人欺人太甚。”萧远说着,望向各位大臣,冷声道:“你们贵为我大梁的朝廷命官,中枢大臣,却看着一个女子在宫中行凶,哆嗦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们是哪门子的命官?哪门子的中枢大臣?”
百官们被他骂的面红耳赤,但皆不敢言。
顺王妃大怒,吼道:“竖子小儿,你持剑入宫,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公主殿下,再是强闯东宫,殴打我当朝太子,其罪当诛,还敢在此放肆,我断难容你。”
说着,顺王妃举着拐杖就要打,陶言杜明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顺王妃,陶言摆手劝道:“王妃息怒,有话好好说。”
杜明望向萧远,着急的叫道:“世子殿下,想来这其中必有误会,你快快解释一下。”
萧远大笑道:“不错,我是打了萧湘沫和萧君正,这两人在宫里肆无忌惮,仗着有翠柳宫的贵妃娘娘压阵,横行无阻,以下犯上,毫无规矩,你们不敢管,论资排辈,我是他们的舅舅,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又有何妨?再说,此事圣上未责怪我的不是,你顺王妃倒是举着破拐杖跳了出来,我且问你,大梁自太祖皇帝起,便定下女子不得干政的祖训,你安敢如此?”
众人先是吃惊于萧远真的敢在宫中对两位殿下行凶,再是吃惊于圣上竟然忍了这口气,最后更是惊讶于萧远搬出了太祖皇帝的祖训。
见大臣们不再帮腔,萧远缓缓地逼向顺王妃,眉眼之间的戾气更是毫无遮掩,他一边走,一边狠狠地说道:“我再问你,你举着一根破拐杖就敢横行无阻,这拐杖真假不论,就是真的,那也是孝宣皇帝因为你母亲救驾有功,赏赐给老太君的,大梁有世袭罔替,但从未听说过赏赐的尚方宝剑之类的国之重器还能一脉相传的。对于老太君,我萧远钦佩,但是你一介女流,于我大梁无寸功,竟敢举着龙头拐在宫里喊打喊杀,你可知罪?”
一声暴喝,众人胆寒。
宗养才暗叫不好,这个萧远不是莽撞匹夫,而是外表豪放,内心细腻之人,这两条罪责,皆是大罪,就是顺王妃,也担待不起。宫中行凶,女子干政,都是太祖立下的不可触犯的规矩,若是顾之章在掺和一脚,御史上奏,只怕都要连累顺王。
宗养才有些着急,他见顺王妃张口无言,打算像杜明陶言一般捣糨糊,让双方各退一步。
就在大臣们各有主张之时,一声大笑传来,众人惊讶,纷纷侧目,见到老国公李谦抖擞精神,大步上前。
他先是望着萧远,冷笑道:“刚刚你说你教两位殿下懂规矩,是何原因的?老夫刚刚没听清楚,你重说一遍?”
萧远皱眉,他不晓得镇国公,但是幼时听说两家交情不错,现在镇国公又是衰败,虽说萧成渝有意拔擢李家,但是李家现在毕竟还没重回巅峰,比之顺王更是大有不如,是以也不怕他,就挺直了胸膛说道:“论资排辈,我是两位殿下的舅舅,教教自家晚辈懂懂规矩,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论资排辈,好一个人之常情。好哇,当真是好哇。”李谦仰天长笑,浑身的甲胄叮当响。
他猛地收住了笑声,转身朝萧克定勾了勾手指,萧克定蒙着头上前,先是拱手一拜,恭敬的喊了声:“老国公。”
今天的一出出大戏,让众人越来越吃惊,就拿眼前的状况来说,镇国公是世袭的公爵,但是萧克定可是王爵,王爷怎么会像国公爷施礼。
不要说大臣们,就是萧克定也有些惊讶,不知道父王是作何打算。
李谦对于萧克定的谦恭姿态还不满意,他伸出小拇指抠了抠耳朵,然后说道:“唉,你刚刚叫我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
萧克定已经知道老头子准备做什么了,脸上的苦涩愈发的浓重起来,他侧身一边,做了一个晚辈礼,轻声的喊了一句:“老世伯。”
众人见到如此恭敬的萧克定,脸上充溢着奇怪,震惊,疑惑,沉思的复杂表情,今天这出戏,越来越看不懂了。
李谦笑道:“亏你还记得我是你世伯啊。”
萧克定歉然一笑,说道:“当年在战场上,我父王响应孝宣皇帝的号召,轻率大军于塞外杀敌,重军围困之际,是老国公不顾自身安危,三进三出,救我父王于生死为难之际,这份恩情,泰山王府不敢忘。”
众人先是震惊,再是感慨,原来李家和泰山王府还有这么一段公案。
李谦冷声道:“当年你父王乃是真豪杰,我们俩同时入军历练,说是意气相投,你父王还笑谈我俩臭味相同。当年你出生,我去中原赴宴,你父王当着宾客的面直言,你就是我干儿,这事,你母亲晓得,我再三推辞,最后做了你的世伯,两家常有往来,等你长大了,反倒来往的少了。”
萧克定有些唏嘘,轻声说道:“世伯恩情,克定不敢忘。”
李谦说道:“你走近些,老头子年老昏花,你站的远,我看不清楚。”
萧克定低着头,走向前去。
李谦再说:“你再走近些。”
萧克定在上前两步。
“抬起头来。”
萧克定抬头。
“啪——”
李谦扬手就是一巴掌。
大家惊呆了,萧远怒吼道:“老匹夫,你敢打我父王?”
李谦冷笑道:“你说你是皇子舅舅,可以教教晚辈,我是你父王世伯,他没教好儿子守规矩,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那我就教教你父王。”
萧远气的大叫,宗养才看的心里大爽,老国公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在是妙,大妙。
萧远气的大叫,李谦扬手又是一耳光,萧克定站在一边,不敢躲,萧远忍不住了,怒吼道:“老匹夫,我和你拼了。”
萧克定怒斥道:“畜生,不得无礼。”
李谦转身,对顺王妃说道:“大闺女,刚刚有小畜生说你没资格举你娘的龙头拐,说你没有上阵杀敌,没有为大梁建功立业,他说的不假,你别往心里去。”
顺王妃双手奉上龙头拐,说道:“请老国公主持公道。”
李谦举起龙头拐,高叫道:“我镇国公府,一脉单传,大家都笑话我李家香火不盛,但从我家祖宗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起,哪一年的战争,我李家不得死几个儿子,死到我这一辈,就剩下我一个了。我那三个哥哥,还有我爹,都是死在战场上的,我李家没孬种,我就问问你们这些小辈,我李谦有没有资格拿这拐杖?”
众人低头,不敢言语。
李谦举起拐杖,对着萧远笑道:“你这小畜生,行事毫无规矩,你不顾君臣礼数,只说论资排辈,好哇,我是你爷爷辈的,今天我连你和你爹一块儿,替你爷爷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
说着,李谦举起拐杖就劈头盖脸的就朝萧克定打去,萧远冲上去拦,李谦连他一块打。
老头子当真不是盖的,力大无比,萧克定和萧远两父子东躲西,藏,李廉拎着大拐杖在后面赶。
大臣们慌了,老国公这是要打死人啊。
相王惨叫,“拦着,再不拦着就真要死人了!”
大臣们嗡的一声一拥而上,就是宗养才也着急了,可不敢真的把萧克定打死在宫里。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