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变故,在一月之内,让整个金陵城鸡飞狗跳,富商大族人人自危。就是平民百姓们,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变故,但他们不似豪商富贵那样心惊胆颤,而是显得有些兴奋。
随着北地商号的进入,为了打开江南市场,各类物品纷纷以低价出售。江南各大商人世家自然不容许自己的本营被人侵占,也纷纷压价,展开竞争。
一时间,百姓们欢呼雀跃,产生了集市上疯狂购买的现象。宗养才却在此刻不失时机的加大了商税,这样,百姓以银两购买了所需之物,大部分银两没有回归商户,而是上了朝廷的府库。
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一直以来为没有银两可以调拨而发愁,但江南一月的税赋就解决了他的麻烦,让他颇为激动。
是以,户部尚书韩悦坚定不移的站在了钦差宗养才的身边。相王见风使舵,联合其余五部,总计六部尚书一道支持钦差在江南的雷厉风行。
顾之章受到了来自三老的压力,但在朝中又受到了六部尚书的合力围攻,其自身尚且刚好自保,哪里还有心力顾及江南的老师。
正当三老想尽办法与周若彤议和的时候,周若彤却为两件事发愁。这第一件事,乃是周若彤对紫龙山的刺杀最为痛恨的对象乃是正教,虽然正教教主王兴连同他的儿子王冲都在自己的手上,但正教徒众有近十万,一向尊儒奉道。
士农工商,商居最末,也是最好整顿的对象。但若是对正教动手,不亚于向整个江南士族开战,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虽是南北矛盾向来巨大,但两边游学风气之盛,儒家却是团结一致,若是周若彤真的朝他们开刀,只怕会动摇整个天下。
这可比战争来的更恐怖,因为周若彤比任何人都看的明白,大梁的皇帝是萧成渝,但大梁的朝廷却是儒家的。这是皇帝和儒家之间的妥协与平衡,她无法也无力打破这种平衡。
第二件让周若彤头疼的事是她虽然派遣了大量的暗卫前去搜寻春华的下落,但始终无果。春华被一神秘人救走后,至此便杳无音信。虽然想来那人既然出手相救,没有恶意,但江南水深,周若彤还是放心不下。
江南城中,有一阒静之所。地处紫龙山以北,玄武湖之南,坐拥山水,颇为难得。只是此处似乎风水不好,几经转手,现落于一神秘富商之手。
此人行事低调,在金陵城中少与人打交道,唯独和正教教主王兴有些交情。
南人好竹,宅子里也有竹林一片。沿着曲折的小道行至翠竹深处,有一精致别院。就是此宅的仆人也少有人来此,是以此地更显幽深阒静。
忽一日,一个手摇羽扇的白衣文士打扮之人沿着小道来到此处。他轻轻地推开了木门,掀开了竹帘,来到了塌前。
塌前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羽扇轻轻地摇晃,窗外有竹叶飘零。竹帘被微风吹的来回摇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塌上那虚弱的女子似有所感,缓缓地睁开了眼,朦胧之中,见一白衣男子手摇羽扇正在望着她。她努力的睁开了眼,虚弱的说:“你...你...你不是...”话未说完,她就又昏死过去了。
那手摇羽扇的白衣男子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门前的银铃叮铃一阵脆响,又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
那白衣文士见到此人后,身子朝前微微一倾,恭敬地说了声:“主上!”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跟着他身后的,是一个扛着铁棍的大汉,赫然正是那日在紫龙山出手相救,击退常遇春和判官之人。
中年男子绕过了文士,来到了塌前,他对着塌上佳人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后,眉头皱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错了错了,不是她!”
“什么错了错了的?”那大汉大声的叫喊着,吵闹声再次将塌上的佳人吵醒,这回,她朦胧中见到一男子坐在了自己身边,正仔细的打量着自己,而那个摇着羽扇的男子这侧对着自己。她极力的想看清那侧对着自己的男子的面容,却又昏倒了过去。
见她短暂的苏醒,又很快的昏迷后,那中年男子对着虬髯黑脸的汉子不满的责怪道:“属你声音最大,搅扰了人家。”
那汉子的委屈了挠了挠头,轻声的抱怨道:“苦活累活都是我来干,干完了,倒还怨起我来了。”
那中年男子只是叹了一口气,并不愿意与他多争论,而是望向了那摇着羽扇的男子,说道:“先生可识得此女子?”
那白衣文士望了一眼踏上的佳人,像是追忆往昔一般道:“此女不是主上所找之人,不过是京城一富贵人家之女罢了。”
摇扇文士不知出于何故,没有对他的那位主上如实相告。那主上闻言后,失落的低下了头,然后说道:“想见上一面,就真有这么难吗?”
轻轻摇晃的羽扇突然停顿了下来,“这也不难,与大梁结盟后,想来京城相见,也是容易。”
那男子的眼中又重新点燃了希望,他对那文士说道:“我国大计,想来还要劳烦先生了。”
那文士却摇了摇头,说道:“京城,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去的,主上欲行大事,遵照老师所言即可。”
见他二人说的云里雾里的,那虬髯黑脸的大汉受不了了,就说道:“你二人快别在这里吞云吐雾的了,我就问,老子费力救得这娘们儿有用没用!”
“莽撞!”那中年男子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文士摇着羽扇对那虬髯黑脸的汉子笑道:“将军何必如此在意,正所谓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全当积了一场善缘吧。”
“受不了你!”那大汉脑袋一晃,就一个人闷闷的离去了。
中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对那文士说道:“既然此女并非贵妃娘娘,想来正教和三老都搞错了,我等误打误撞救了此人,之后,当如何行事的好?”
“江南乱局,与我等无关。”那摇着羽扇的文士说道:“我等不辞万里前来,所求的不外乎两者,其一,是为了结交江南权贵,其二,是为了找到前朝大明的国库宝藏。至于其他,皆是大梁的私事,我等不宜插手。”
“先生言之有理。”中年男子同意道:“只是我等已然出手,只怕三老那边已经得罪,不知该如何化解?”
“这个简单。”文士说道:“将此女不是周若彤的消息传递出去,三老和正教本是为周若彤而来,既然不是,那便恩怨了断。”文士出于某种考量,显然决定帮周若彤一把。
“怕只怕,这粱子结下了,不容易解啊。”那中年汉子叹了一口气道。
“那就再卖个人情好了。”文士摇着羽扇说道。
“怎么卖?”
“祁连山不是想讲和吗?”那文士说道:“再说了,王兴还在朝廷手中呢。这份情,不可谓不大。”
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只是凭什么?”
羽扇停止了摇晃,指向了床上的佳人,“凭她!两边都得承着我们的情。”
中年男子喜上眉梢,“甚妙。”
随后,文士便随那主上一道离去了。
第二日,文庙中的祁连山便收到了消息,直言紫龙山一场围杀,找错了对象。消息没有用信纸传递,而是两幅画。
其中一幅是周若彤的画像,另一幅则是春华的画像。周若彤乃是京城贵人,虽然执宰后宫,在京城呼风唤雨,风头无二,但毕竟此地是南方,两地相距千万里之遥,岂是一般人都能晓得其真面目的?
祁连山收到消息后,很快命人奔赴京城取证。
数日后,消息回复,还带来了周若彤的画像。祁连山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找错了人。这才大怒,责怪常遇春思虑不周,贸然得罪朝廷,只是为了一寻常女子害得自己暴露了这么多实力。
常遇春不敢回嘴,他早已脱离了暗卫,对于周若彤,他也是道听途说,并未得见过真容,见王兴说的肯定,他心中也没多想,竟不曾想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常遇春擦了擦汗说道:“此事是属下思虑不周,稍后便向姑苏二老请罚。只是这周若彤既然未亲自前来,那我等闹得这样剧烈,险些要了顺王的命,更是惹怒的朝廷,换来了朝廷的报复,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祁连山满脸漆黑的坐下,想了一会,说道:“不管周若彤到没到江南,顺王二下江南显然是奉了周若彤的意思。只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这一切,就都好谈。”
“只是,对方并不给我等这个谈的机会啊。”常遇春忧虑道。
“耐得住性子,再等等,总会有的。”祁连山丢下了这句话后,就重又返回了屋内。
千里之遥的京城中,相王听完黑衣人的禀报后,开怀大笑,“这下子乐子大了,他三老冒冒失失弄错了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岂不是自作自受。”
“殿下,只是不知这周若彤是不是真的不在江南。”
相王拖着肥硕的身躯费力的自躺椅上站起,冷笑道:“看来还得试探一番了。”
“如何试?”
相王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紫龙山下,玄武湖畔,白纱女子绕湖而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甲的冷面男子。白纱女子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微笑:“闹了半天,拿错了人,可真有他王兴的。”
黑甲的脸色显得并不好看。
那白纱女子回过身来,对那黑甲说道:“此事我便不追究于你,只是若再有下次,必定不会轻饶。”
“知道了。”黑甲沉声道。
女子望着玄武湖的碧波清水,悠悠的说:“三老快坐不住了,是时候该找周若彤聊聊了。”
“娘娘怎么断定周若彤就在金陵。”黑甲问。
女子的白纱下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女人的直觉。”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