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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观剧

剑北篇 老舍 3649 2021-04-06 06:23

  抗战,抗战,全民族的热血急潮!

  是地震,是山崩,是海啸,

  一切在动摇,

  伟大的动摇!

  一切,一切也都在改造,

  高兴吧,同胞!

  难道血会取巧,

  口会造谣?

  不是真的吗:机枪已代替了大刀,

  炸弹已代替了画戟长矛?

  连我们的歌唱,不是也以易水萧萧,

  代替了儿女情长,淫柔的歌调?

  是呦,高举着自由解放的旗号,

  怎可以没有歌声,没有欢笑,

  没有艺术的热情配备着枪炮?

  高兴吧,艺术在欢呼狂叫,

  艺术在血中找到它的正道;

  什么雪月风花,一笔勾销,

  血的花,红的月,才是我们的情调,

  正义的激扬,敌兵的残暴,

  才是我们的课题,我们的报导;

  这战斗的,新生的艺术,使古国的思潮,

  古国的喜怒悲笑,

  都由老迈龙钟变作慷慨年少!

  谁再去细染轻描,

  画些纤巧的花卉虫毛;

  谁再去弄那些哀艳的词调,

  教小红低唱我吹箫;

  我们是在争战,我们的愤火中烧,

  我们要歌,象那史诗里的英豪,

  把生命托寄在战场,声震九霄,

  我们要画,画出人壮马骄,

  在原野,在沙漠,在河套,

  人疾如箭,马涌如潮;

  我们要写,墨是血,笔是刀,

  把英雄的事迹,胜利的信条,

  铭刻在历史的心上,使千秋百代永远崇高!

  就是因为这样的需要,

  这样的战争与艺术的谐调,

  我关心着戏剧的改造。

  在西北的园地,话剧才刚长出嫩苗,

  由陕甘直到河套,

  那悲壮的秦腔是普遍的爱好;

  而长安,正如平津之与京调,

  又是秦腔的首都与领导。

  今天,开封与太原正饱尝淫暴,

  男女伶工相继西逃,

  秦腔的姊妹也都在长安锣鼓喧闹。

  没有看过秦腔,也没有听过河南的音调,

  这学习的机会怎能放掉,

  我去听,我去看,我去比较,

  可惜没有时间向内行领教,

  不知道音节,也不知道技巧,

  我的批评只受我个人的指导。

  悲郁是秦腔的基调,

  象水在峡中,激而不暴,

  水音在山的回音里,一片惊涛,

  悲壮沉雄,不象京梆子那么轻狂浮躁,

  可是举动太毛,

  锣鼓乱吵;

  歌腔雄浑,动作轻佻,

  不中节的锣鼓又使动作无效!

  再加上白口的急促,脸谱的粗糙,

  使浑厚苍茫的气息变作村野繁闹!

  在长安,秦腔的派别一老一少:

  老派里,古腔古调,不变丝毫;

  新派里,把新的内容化入原来的圈套。

  老班里,三天一次《武家坡》,五天一次《哭祖庙》,

  口授心传,只有叛逆才敢改造。

  新班里,把实用视为最高,

  大胆的给抗日的英雄穿靴扎靠。

  这宣传的热心,有它的功效,

  人们也并不因绿脸红袍,

  就把愤激变为好笑。

  不过,剧词太文,道白急躁,

  剧情的新鲜,不是感动,成了唯一的号召,

  假若,更加强一些民间的情调,

  由最俗的语言见出文艺的技巧;

  假若,更大胆一些,从改进而创造,

  抛弃那些张飞式的夜战马超,

  而由民间的所需供给抗战的教导,

  利用民间的故事,插入歌谣,

  也许能更亲切,更多实效,

  从抗战中给秦腔找出新的路道。

  拿蒲州梆子和秦腔比较,

  我不晓得哪一个更老,

  河北的梆子腔,我却知道,

  是从蒲州传来而加以改造;

  这未经改革的老腔老调,

  没有秦腔的雄沉,可也没有京梆子的激躁,

  更可贵的是大面还有相当的重要,

  旧剧的演变,无论是梆子二黄与汉调,

  生旦越红,大面越潦倒,

  在京梆子班中,他可怜的变成三路的配角!

  可是在蒲州班里,还有他独立的旗号,

  那声调的雄沉,动作的大方与老到,

  使我狂喜,如见至宝!

  假若教他,以他的气魄和声调,

  扮演起民族的英豪,

  他必能在抗战的宣传上得到功效。

  同时,我也为他愁锁眉梢,

  啊,社会上趣味的低级,都市中生活的无聊,

  会把油头粉面的小旦捧入云霄,

  而把黄钟大吕之音由冷淡而弃掉!

  对河南梆子,我不敢称道,

  它使我感得一切的角色都是小丑的情调!

  假若这才真是民间的爱好,

  就更应当马上去改造,

  在那浓绿的南洋群岛,

  我看过马来人的戏剧与歌蹈,

  每一出必有个小丑打趣乱闹,

  据说,原始的戏剧都是开开玩笑!

  为了民族心理的健康,与抗战热情的开导,

  我希望,河南的梆子并不与马来同调! 剑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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