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东宫。
身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毕竟除了皇帝便没有再能拿捏他质疑他,且还能高高在上的对他颐指气使。
所以靳南轩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做了这东宫太子之位,今后必定是能呼风唤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江山握在掌心里。毕竟已并非昔日无权无势的信王,他应当是可以护住自己想护的人的。
可事实证明,没有用。
靳东临淡然翻阅着奏折,提笔落墨写下了个准字,十分冷静的对他道:“其实在朕的心里,你并非大辰皇城太子的首当人选。只是朕顾忌着种种,加上你也不似过去那般唯唯诺诺,朕才试着培养你。你想做皇帝,想当九五至尊,朕可以成全你,但是你不要以为做了皇帝就能事事如意了。这是皇宫,这是龙椅,却也是囚笼,也是枷锁。”
烛火微冥。
极近奢繁,亦威严肃穆的深宫此时已缓缓陷入沉睡。
从外面看就像是蛰伏的猛兽。
靳东临缓缓抬眼,望见了台下已跪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之久的靳南轩,他脊背挺的非常直,简直就像是在拿最后的骄傲孤注一掷。作为帝王靳东临觉得自己的确很成功,毕竟虽然此时他心下早就被嘲弄讥讽蔑视充斥,但面上却仍是没有外露的情绪,半晌才做出幅无奈的叹息表情:“皇上是囚徒,太子亦是囚徒,朕一直都以为你是知道的,也是明事理的,所以断然不会做出此等行径来威逼于朕。”
话说到后半部分已然隐隐带着压迫感。
帝王之威铺天盖地压过来。
靳南轩咬紧牙关,却死死撑着脊背不允许自己倒下,半晌,他声音微颤的像是在求饶示弱的道:“儿臣……别无他求,只求顾云依。”
“即便她的心不在你的身上?”
“……是。”
这一声他表面上应的风轻云淡,但实则他内心早已被自己戳弄的千疮百孔。
“但是你不能求。”靳东临冷静的合上奏折,换上另一本,冷静的几乎带了几份漠然无视感,“你是信王时候,可以任性求一份真心,但如今你是太子,你的爱情婚姻妻儿都是你稳固江山的筹码。朕之所以不让你立顾云依为太子妃便是如此,你身为大辰太子,怎能有弱点,怎能有软肋?更遑论,你的软肋还整日里都想着将你除之而后快。太子,朕,将顾云依赶走,是为了帮你。”
记得很久之前他也是听靳东临说过这些话的。
那是他对自己母妃说的。
他说即便是皇上,也有诸多不得已。所以最后即便是他苦苦哀求辩解,却还是亲眼目睹着自己的母妃撞死在了这金銮殿上。
哪根柱子,他都还记得。
皇帝生来就该是绝情绝爱的,否则如何广召后宫,在诸多温柔乡里还能明目是非,还能分神分心的去舞弊权术?
靳南轩突然就领悟到,莫说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他就算再跪十个时辰,靳东临也不会对他有丝毫的心慈手软,还只会觉得他软弱可欺,优柔寡断。
这不行。
靳南轩终于弯下了脊梁,选择了妥协,他拱手行礼,认真的道:“儿臣受教了。”
“这才对。”靳东临将奏折合上,淡定道,“天道无情,皇家无情,你早该知晓的,若是始终困囿于情爱,你便终究都无法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儿臣受教了。”靳南轩拱手,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心生了诸多茫然,如果注定做了太子做了皇帝,也有这么多不得已的话,那么他苦心孤诣的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违背初心的事情,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抬起眼时,望见了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靳东临。
四目相对时。
他突然想问一句,想替早已随着四年前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下的母妃一同死去的自己问一句,若是今日跪在这里的是靳南疆,所谓求而不得的也是靳南疆,您这位父亲,又会如何抉择?太子之位,是自己威胁才得来的,如今这段无谓的情爱,却又要被他收回。
真是……可笑。
但是靳南轩硬是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走了几步,他突然望见了金銮殿进门来左面第三根柱子,金碧辉煌的颜色在昏暗的烛火下隐约透着几分血色,他面色一白,忽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突然又挺直了脊梁。像是来时带着自己满腔的骄傲,离去时也要带着自己满腔的骄傲。
出了门,缓缓的,终于隐入黑暗中。
须臾,过堂风扑面而来,差点吹灭了桌上的火烛,靳东临身边内官吓得连忙去护,好容易等风消停了才松口气站回了原处,而这时,靳东临却若有所思,突然问了句:“你说,朕的这位太子会真的彻底放下顾云依吗?”
内官百般斟酌,最后道:“应当会吧。”
“哦?”
“毕竟太子已迎娶了太子妃,若是继续跟长公主撕扯纠缠,左相绝不会坐视不理。而太子之所以迎娶太子妃就是为了稳固太子之位,如今因为一个女人动摇了根基,却也太不值当的了。”
靳东临微微挑眉,对这番话倒是未置可否,但随即他又嘲讽的勾起了半边唇角,压抑下了已涌到唇边的闷咳。毕竟这是太监都明白的道理,自己那位野心勃勃的长子,不可能不知晓其中利益关系。
你不是想捆绑住顾云依,所以才争的太子之位吗?那如今朕便让你做了太子,却也让你彻底放弃顾云依。
朕便是想要看看。
你是要唾手可得的地位,还是那段其心有异的爱情。
真有趣。
靳东临勾起半边唇角,这样想。
顾云依昏睡了一天后,终于因为生理问题加之腹中饥肠辘辘而转醒,看清眼前四周,特别是看到已捧着下巴满脸看戏神色的江锦华,顾云依差点哭出声来。
“呜呜呜,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她挣扎着要下床去抱江锦华,却忘记了自己身上尽是伤疤,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疼的又栽倒在床,爬不起来了。
顾云依都懵了,自己怎么睡一觉就被包裹成了毛毛虫:“卧槽,我这身上怎么弄的?”
江锦华不甚礼貌的解释,“你忘记被皇上罚了吗?这是给你检查后上的药,别动啊,扯到伤口疼的是你,废的却是我的灵丹妙药和绷带纱布。”
嘶……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顾云依还有一瞬不敢面对突如其来的美好现实,试探着询问:“所以我现在是解脱了对吧?皇上已经明令说了,我和靳南轩已经和离的事情了,对吧!”
“对,你如果现在还能下床蹦哒一圈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拉着你去茶馆听一听最近皇城里的八卦。”
呜呜呜。
顾云依热泪盈眶,“幸福来的这也太突然了——”
江锦华便只能翻了个白眼。
“你都不知道靳南轩变态到什么程度,我跟他说我和他断了,绝不可能再破镜重圆,我让他放过我也放过他自己,结果他不听啊,我就只能跟他说我已心有所属再不会吃回头草,结果他就把我绑起来每天让好几个小僧弥来给我念经,卧槽,真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快被他折磨疯了!”
正抓了把瓜子想嗑着瓜子听顾云依吐槽的江锦华突然愣了愣,半晌才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心有所属的,是鬼面阴阳子?”
顾云依也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看来就是他没跑了。
“你们怎么产生的爱情火花?”江锦华还觉得这场爱情来的莫名其妙,“难道就因为他救了你,所以你就情不自禁爱上了他,甚至还选择了以身相许?”
“情不自禁,以身相许,倒不至于。”顾云依活动着筋骨,尝试着扯了个枕头垫着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反正我当时奄奄一息,瘸了腿也瞎了眼,若是没有他救我我必定已经死了好几回了。我的确挺感激他了,也的确挺中意他的。”
江锦华斟酌道:“他是鬼面阴阳子,往常是要靠杀人续命的,当年就是他杀了你西凉使臣才逼得你不得不现身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恩多怨多也都做了了解,便掀页不提了。但他已经答应过我,今后应该不会杀人了。”顾云依一本正经的解释。
江锦华却又好奇了:“可鬼面阴阳子习的就是歪门邪道,不靠生人鲜血续命,靠什么?”
顾云依仔细回想着昔日岳沉岸向她解释的东西:“他说他在找一种东西,说是那种东西能让他能真正摆脱目前这种必须以命才能续命的方法,如果找到了,那他皇后就不用再用那种法子续命了,所以,这也就是他一直呆在皇城的原因。”
这么神奇?
江锦华惊讶的差点连到嘴的瓜子都扔了。
认真问:“那东西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顾云依很头疼,“先前他也没给我仔细解释过,只是说必须找到这种东西才行。”
江锦华想了想其中原因,突然皱起眉来:“岳沉岸始终待在靳南轩身边,所以会不会是他想要的东西,就在靳南轩手上,或者,只能凭借靳南轩才能拿到?”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