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华在靳南疆浅色瞳仁中看到自己的神色,脸色微白,眼神飘忽不定,明显的躲避不及的神色。
她故意勾起唇,“王爷也会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说法吗?”
靳南疆只消看她这般躲闪神色就知她在想什么,一时也没来得及思虑为什么短短时日就对她这样了解,他无奈轻叹,问,“锦锦可是借尸还魂?”
说是借尸还魂,倒不如说是夺舍。
毕竟她可不是江锦华。
江锦华没有就着这个问题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的道,“前面就快到了,阿疆记得跟在后面,别跟丢了。”
他并没有刨根问底。
侧目看向江锦华昳丽逼人的侧脸和精致干净的双目,他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他看出来江锦华是在很笨拙的转移话题,可他并没有拆穿,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江锦华会心甘情愿的和他讲那些事。
不急。
心里吃不了热豆腐。
皇祖母说过的,追妻之路任重道远,急不得急不得。
李长幸住在一处水乡边上,他前些年挣得钱都攒着留着买了这样一座偏僻的宅院,用来给自己娶妻生日,这个水乡也民风淳朴,好多年了都没发生过一件小偷小摸的事,可谁知道,这一发生,还都是大事。
杀人。
杀了好几个人。
水乡的人大多都已经搬离了此地,就算有些穷苦人家没有银两搬家,也整日里大门紧闭着,走在乡野小路上,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可还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江锦华啧了声,“一个人都没有,该找谁去问路?”
靳南疆用下巴示意了跟在他们不远处的男人,“他。”
男人上前做了指路明灯,但他惊恐万状,只愿意领路介绍,越靠近李长幸的院子,那些多余的话就越不愿意再多说,像是生怕被人听到遭报复似的。
江锦华看了眼靳南疆,无奈道,“怕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叩叩——”
破败的木门被她一敲,咯吱咯吱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断裂开来,江锦华没听到回声就认真的观察着这座宅院。是很普通的一个小院子,四间房子不大不小,从木门的缝隙里还能看到院子里有一棵杏树,上面挂着青色的果子。
江锦华又耐心敲了敲,“有人吗?我进来了啊。”
她走进去。
手摩挲着木门上挂着的锁,并没有在上面摸到一丝的灰尘,她看向靳南疆,用口型说,“房间里面有人。”
靳南疆点头表示明白。
院子里也到处呈现出荒凉破败之意,被褥衣物大多都扔在院子里,也处处可见斑驳的血迹,虽然血迹已经干涸,被时间磨的颜色极其浅淡,但猛然还是让人下意识的心惊肉跳,可见当时情况得有多么惨烈。
虽然现在风平浪静。
……不,现在也是暗潮汹涌的。
江锦华打量着面前的四间房的门口,门有的紧锁,有的敞开,有的半掩,而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那间半掩的房门,因为江锦华很明显的刚进门就嗅到了极其浓烈的腐朽的尸臭味。
从屋子里传来的。
江锦华和靳南疆对了个眼神,两人往里走,靳南疆先江锦华一步猛然踹开了房门,还没来得及抽出长剑威胁里面人不许动时,就看到了高高悬在房梁上的一具尸体。
尸体看起来的确死了很久,尸体腐败程度算起来的话,应该就是已经死了几个月的李长幸。
可他不是被他老婆和老王下毒扔进了乱葬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刚才那个男人所说的才是真相,李长幸大难不死从乱葬岗回了家开始报仇,可既然如此的话,按照上一个死掉人的时间来推算,李长幸应该才死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可眼前这具尸体已经到了死了几个月才会呈现的状态。
太多事实摆在面前,倒是让靳南疆有些动摇自己原本的念头,“难道是他杀人时已经死了?他是厉鬼特意回来报仇?”
江锦华看向他,“王爷不是不信鬼神吗?何况这世界上并无鬼神,只有恶人,他们机关算尽想要掩盖真相罢了。”
“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王爷怎么就知道李长幸不是被真正的凶手从乱葬岗拉回来,想要给他自己洗干净的呢?”
这样听来也有道理。
江锦华拍了拍手,并不打算在这种条件环境下,实现自己的检查解刨之事,“我们回去吧,叫县官张大嘴来把尸体抬回县衙。”
“嗯。”
县官张大嘴见到这种冲击性极强的尸体,虽然做了多年的仵作,也一时没忍住捂住鼻子吐了,他仔细研究了李长幸的尸体,又从旁人口中了解到这具尸体的确是李长幸的尸体,立刻一拍响木,宣布:
“结案。”
江锦华懵了下,“等等,您这是要结案?”
“对啊,凶手李长幸畏罪自杀,可不就是要结案了吗?”张大嘴理直气壮。
江锦华浪费着口舌和他据理力争,“但你也看到了,李长幸的尸体腐败程度跟他杀人的时间根本不符,他不可能死了后还能爬起来杀人,这不合常理,何况这摆明了就是凶手借着李长幸的名义在谋杀啊。县官,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想着草菅人命,这样草率结案?”
“……”
靳南疆没有说话。
诡异的寂静。
良久,张大嘴叹了口气,“本官知道姑娘你的意思,也明白你不愿让你弟弟平白受死也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可现在本官却不得不这样做。姑娘是一介女流,不懂这件事在我们城镇中造成的恶劣影响,若是我再不紧急将此事压下去,谁知道明天后天百姓又会以讹传讹说些什么?逝者已逝,活人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我不可能会为了那些死人而搞得我的县里鸡犬不宁。”
江锦华一时差点被气笑,“县官大人想息事宁人,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凶手不愿意息事宁人呢?”
县官张大嘴听到这里,终是放下了手中已被他用的光滑至极的响木,抬眼正经的望向江锦华,他脸上并未有一丝被顶撞的怒气,反而带了些无奈的神情,“姑娘,如果我是罪魁祸首的话,在我还想继续杀人的情况下,我还得顶着他的身份,不可能会让李长幸的尸体被你们找到。”
说着他又勾起唇,嘲弄的道,“姑娘难道不觉得姑娘调查的这一路都太过简单便易了吗?凶手能那样精明的拥有人证可证明‘李长幸’活着回了村子,怎么会那样草率而随意的就让你找到尸体?那就是因为是凶手引领着你们来的,是他想让你们发现的真相,目的就是想要隐藏自己。”
“我是这个县的县令,官居九品,这么多年除了乡试那会,我都没离开过这个县,但我现在是这个县的县令,我得对百姓负责,我不能为了所谓的真相去触碰那个变态杀人魔的逆鳞,因为他若是生气了,代价我承担不起。”
江锦华似懂非懂。
可能这就是人的执念和执着。
有人想要将公平,有人想的却是安全。
所有人和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江锦华看向靳南疆,挑起了半边眉,“阿疆,你是如何想的?”
始终保持缄默的靳南疆闻说此话终是抬起了眼,闲适淡淡的神色中溢出几分嘲弄,可很快,嘲弄的笑意便已消失无踪,“县官这样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若是我们强行揪着此事不放,也讨不得什么便宜,还有可能是打草惊蛇。倒不妨让县官这样评判了此事先将这些事压下来,我与夫人暗中调查此事,这样两边都不耽误,也没有百姓再会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江锦华看了眼张大嘴,问,“县官觉得如何?”
“可行。”
哦豁,那就这样定下来了。
江锦华没有再对县官此举多做评判,刚和靳南疆离开,又突然驻足回头问了句,“县官刚才的推断是挺厉害的,是自学成才吗。”
张大嘴得意洋洋,“本官不才,先前可是古雍老爷子的忠实听众,他讲了那样多的乡村志怪和悬疑恐怖的故事,我听得多了,自然耳濡目染,能做个简单推算。”
古雍老爷子是此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他先前是位状元,但他无心仕途,所以没有留在皇城当差,而是回了老家开始写书说书,几十年过去早就成了当地的名人。
江锦华了然了,“那不知道此地每年会发生大概多少案件?”
“大约百件。”
“那破案的几率有多大?”
县官张大嘴想了想,面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了声,“大约一成。”
“那您就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江锦华勾起唇,似笑非笑的道,“深谙推理之道,案却总是破不了,到底是怨大人你总是为百姓着想不敢深查,还是大人你天意愚笨,学了这么多年才只学出来个皮毛。”
刚刚还为自己推理能力而洋洋得意的县官大人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江锦华很满意张大嘴的伤心欲绝悔不当初。
小样。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