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红裙手握长剑。
性格泼辣。
蛮不讲理。
还姓吴。
江锦华摸了摸下巴处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子,大神哉哉的打着哈欠,双手负于身后,怜悯又同情的看了眼旁边都愣住了应如澜,不悦的啧了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将他拉回来。
“还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是嘛?”
应如澜还在懵。
江锦华恨铁不成钢,“怪不得人家吴小姐要跟你分手呢,看你这个榆木脑袋都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千里迢迢来誉王府里,不是来找你的还能是找我家叙旧的吗?”
应如澜这会终于打了个激灵,找回来了点神志,转头就跑。
像是老鼠看见了大米似的。
江锦华伸展了下拳脚,倒是也将刚才自己和应如澜探讨的事情抛之脑后,跟着应如澜的步伐去了大门口,结果老远就看到应如澜在跟红裙女子……
过招。
吴映雪的长剑舞弄的虎虎生风,划破了霜雪直勾勾的就往应如澜身上刺,应如澜不敢反抗,只能艰难的躲避着,但这样只守不攻还没有武器,很快身上也挂了彩。
“雪儿!雪儿你冷静!你千里迢迢的来,总不能是来杀我的吧,你……”
吴映雪神色冷漠,眼底俱是冰霜,长剑在手里甩出了各样各式轻松且漂亮的剑花。
她冷笑道:“你猜对了,我来就是来杀你的。”
“啊!”应如澜快哭了,“师妹,师妹救我啊,你嫂子疯了要谋杀亲夫了……”
江锦华:“……”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能看到两人情不自禁相拥而泣的这般感人肺腑的场景呢,倒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家暴现场。
江锦华非但不想劝,还想着捧一盘瓜子边嗑瓜子边看戏,但是现在她身边并没有瓜子,便多少落得有些遗憾。
“随便打,吴小姐,您怎么撒气怎么来,只要给他留一口气,皮外伤我都能给他治好,”江锦华十分厚道的笑道,“我保证,不会有人来阻止你们的打、情、骂、俏。”
接下来就是应如澜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啊——”
惨叫声震撼云霄。
这边江锦华正想着掏掏耳朵找个椅子坐下歇会吧,却突然瞥到门口旁边的位置停了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而她之所以注意到了那辆马车,是因为这番动静下,马车里面的人像是被惊到了,而缓慢的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那人身形略显消瘦,气色一般,抱着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左顾右盼。
江锦华看清那人的脸后,瞬间就蒙了。
这边,吴映雪也想起终于撒完了气,看着身上衣服都被自己砍的不成型了的应如澜,她冷着脸将长剑砸在应如澜脚下,张嘴想要骂他,结果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反倒是自己猛然间就红了眼眶:
“你真是该死!谁让你跑这么远的,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这里来!”
应如澜还没来得及痛的哼哼,就看到吴映雪这般委屈落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吓得也顾不得疼直接就跑上前去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勒住伤口了也不松手,心疼的忙不迭的说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打我骂我我都忍着受着,绝对不还手……”
江锦华走到左遇夏面前,看到她怀里抱着的睡相恬然安静的小蝶衣,涩然的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
左遇夏不懂江锦华这番眼眶微红复杂酸涩的神情因何而起,但还是正色解释道:“岳沉岸给我们下了药,准备送我们离开这里,我前几天一直受药的作用全身无力,后来误打误撞马车撞上了这位红衣姑娘的马,所以相识,后来这位姑娘将那个马夫赶走,一路又把我们送了回来。”
竟然是这样。
真是缘分。
左遇夏这般看着应如澜和吴映雪的相拥而泣,有些不明所以,“他们这是……”
“呃呃,只是许久未见太开心了。”
“是吗?”左遇夏有些怀疑,“开心为什么还要动刀动剑的……”
“只是普通的家暴而已。”江锦华面不改色心不跳,“习惯了就好,你们舟车劳顿定然辛苦,我带你们进去休息休息吧,也好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状况,万一岳沉岸给你们下的药有副作用呢。”
左遇夏想了想,自己倒的确是无所谓,倒是孩子却到底是无辜的。
所以便将裹在襁褓里的孩子递送给了江锦华。
只看一眼,江锦华就能确定,这就是丢失了一月未到的小蝶衣。
江锦华心思复杂,百转千回。
一个月前小蝶衣尚且父母健在,而现在小蝶衣的父母却双双奔赴了黄泉,且到死的时候都没能和她见上一面,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真是造化弄人啊。
“先进去吧,外面降温挺冷了。”
左遇夏没有拒绝。
屋内地龙很是暖和,对比外面寒风凛冽如刀割一般,这里真可谓称之为春暖花开也不为过了。
左遇夏将这些天里岳沉岸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都转述给了江锦华,末了叹息一声:“我其实也能隐约猜测出什么来,大抵是西凉长公主的事吧,但是我却没想到他这一去,竟当真是永别了。”
是啊,谁都知道这是陷阱,来了就走不了了。
但岳沉岸还是来了。
“他绝对不会允许顾云依和旁人合葬的,就更不用说跟她合葬的那个人还是信王了。”左遇夏想着叹息,可是刚叹口气,眼尾就隐约现出了几分湿润之色,像是随时都要落下泪来。
江锦华看着多少有些意外,便道:“我以为看在信王的面子上,你会特别痛恨岳沉岸。”
“我的确特别痛恨岳沉岸,我现在也特别痛恨他,巴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不妨碍我为他哭上一哭。”
江锦华倒是微怔,一时间没了话说。
她先前觉得顾云依洒脱自如,敢爱敢恨,后来发现那些到底是因为些药物作祟指引着,其实顾云依爱的不纯粹恨的也不是那么纯粹。毕竟这世间的黑白是非善恶好坏的界限本来就不太分明,那到底是痛恨还是深爱或者是纠缠撕扯,恐怕当事人都说不清楚。
现在想来……
最洒脱的应该是左遇夏才对了。
她能放下移情别恋的青梅竹马,亦能跟疯癫执拗中的靳南轩成了知交,她能因父亲的软磨硬泡答应下嫁给不喜欢的人,也能因为一朋友而放弃唾手可得的碧海蓝天选择困囿住自己,还在痛恨岳沉岸的情况下得知了他的死讯后为他哭上一哭。
她沉声道:“岳沉岸真的很喜欢长公主,或许长公主也是喜欢过他的。”
江锦华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便听到她继续道:“他真的是死有余辜,但并非是死不足惜的,我就会觉得有些惋惜,因为最后他到底是悔过了。”
正在由着吴映雪给自己擦拭包扎伤口的应如澜一听这个就坐不住了,“哎姑娘你怎么说话呢,岳沉岸死了还有人得感觉到可惜,是这点我承认,毕竟或许你感觉可惜。但顾云依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仇人好嘛,还有岳沉岸他也绝对不可能悔过,毕竟最后还机关算尽用一张纸条逼疯了八皇妃害死了八皇子呢……”
吴映雪啧了声,重重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闭嘴。”
应如澜委屈,应如澜闭嘴。
左遇夏听了这番话倒是也陷入了须臾的沉默中,她侧头望着正躺在奶娘怀里睡的香甜的小蝶衣,内心百感交集,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他最后是的确真心悔过的,否则不会留了我和她的命。但他却也是死有余辜的,因为他最后还想着要报复八皇子,甚至也将八皇妃和这个孩子牵扯其中。至于她们到底是从始至终都一厢情愿,还是后来……”
左遇夏突然闭上了嘴。
这下应如澜倒是没话说了。
这世间啊,孽跟缘,善和恶,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
难辨分明。
江锦华却情不自禁陷入了几分痴惘里,她想到初次见到靳南轩淡漠疏离高岭之花的模样,又想到初次得见顾云依跋扈得意明媚张扬的笑容,又想到初次见到岳沉岸时的时候皇城里开的浪漫又自由的花。
他们三个人啊,纠缠撕扯着,只怕是到了地下也会难断分明。
“或许是真的。”江锦华突然想起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想起在梦里顾云依看向岳沉岸时眼底粲然明艳的光,也想起那天岳沉岸死在梦魇幻境里时,顾云依眼尾处的一线殷红。她抬眼望向外面,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雪,整个世界都安静空寂的悄无声息,冰霜飞花穿堂而过,有一朵停在了江锦华面前的桌面上,很快就化作了水。
这朵冰霜如何过来的呢。
是什么风吹来的呢?
江锦华无奈摇头,过了许久方才又沉声道,“或许,顾云依曾经真的喜欢过他吧。”
刨除那些药,完全一颗心。
但遗憾的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无从查证也无关紧要了。
来世做春风吧。
浪漫又自由。 靳王殿下好缠人